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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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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有折衷辦法,把她寄養在一個環境比較好的家庭裡,比由你親手撫養更加理想。」 他不贊成。 金瓶微微笑。 「真想不到你會反對。」 「我在大事上頗有原則。」 「願聞其詳。」 「金瓶,這個孩子的生母殺死丈夫身陷獄中,你怎樣向她交待?」 「也許,我的身世也與她類似,只是沒有人告訴我。」 岑寶生歎口氣,「既然你都衡量過了?我也不便反對。」 「我早知你不會叫我失望。」 她用雙臂把他箍得緊緊,岑寶生又歎一口氣。 岑園,從此一定多事。 §第十章 第二天,岑寶生先起來,他與律師在書房見面,簽署文件。 片刻金瓶跟著出來。 「今日已派人接她到兒童院居住,由專人照料,直至文件通過。」 「他們怎樣評估這個孩子?」 「發育正常良好,聰明、善良、合群,願意學習,笑容可愛。」 岑寶生點點頭。 「她在監獄醫院出生,」律師感喟:「一般領養家庭一聽便有戒心。」 岑氏說:「那也不表示她不應有個溫暖家庭。」 「岑先生岑太太,我很敬佩你們。」 岑寶生看妻子一眼,「我們回去等消息吧。」 金瓶輕輕說:「你同你那些朋友打個招呼,叫他們快些辦事。」 岑寶生點點頭。 他心底有難以形容的複雜滋味。 當年他邂逅她師傅,伊人沒有留下來,他遺憾了十年,然後,她終於回頭,但已經病重,他陪她走了最後一程。 一年前,最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那一日,他視察工地回來,滿身汗汙,自己都覺得身有異味,吉甫車到達家門,管家迎出來,告訴他,有客自遠方來。 他一楞,「誰?」 「是那位叫金瓶的小姐。」 「他們三個人一起嗎?」 「不,只得她一個人,我已招呼她到客房休息,她——」管家欲語還休。 「她怎樣?」 「她很瘦很憔悴,仿佛有病。」 岑寶生耳畔像是打了個響雷。 呵,病了,像她師傅一樣,受了傷,最終回到岑園來。 岑寶生十分慶倖有個地方可以給朋友休養。 他說:「立刻請陳醫生。」 管家去了片刻回來,「陳醫生在做手術,一有空馬上來。」 他脫下泥靴,上樓去看客人。 只見金瓶和衣側身倒在床上,背影瘦且小。 他輕輕走近,她沒有醒轉,做她這一行至要緊便是警惕,她一定是用過麻醉劑了,能夠對岑園那樣信任,他十分安慰。 他輕輕掩上門,吩咐管家:「到六福中菜館去借廚子來工作幾個星期,把看得到海景的房間收拾出來。」 他淋浴梳洗,刮清胡髭,忽然嗤一聲笑出來,自嘲地說:「老岑,做回你自己吧,大方磊落多好,反正再妝扮,也不會變成英俊小生。」 他坐下來沉思。 他們同門之間一定發生了重大變故,三個人原先形影不離,現在只有她一個人負傷出現。 陳醫生到了。 金瓶還沒有醒來。 陳醫生有懷疑,立刻推開房間,岑寶生有點焦急,可是他隨即看到金瓶轉過身子來。 她瘦削面孔只有一點點大,不知怎地,臉頰有點歪。 陳醫生細細問:「你什麼地方受過傷?」 金瓶細細說出因由。 陳醫生仔細替她檢查,岑寶生越聽越腳軟,背脊叫冷汗濕透。 金瓶能夠生還,真是奇跡。 說完了,她仰起頭說:「想吃碗粥。」 管家剛好捧著小小漆盤上來。 陳醫生與岑寶生走到書房。 他說:「這種手術當今只有三間醫院做得到,病人再世為人,不過她需要好好接受心理輔導。」 岑寶生跌坐在椅子裡。 「她用麻醉劑鎮痛,長此以往,會變癮君子,我會替她用電子儀器調校內分泌,讓身體自然應付。」 金瓶就這樣住了下來。 岑寶生一個問題也沒問過——你的師弟及師妹呢,仇人是誰,以後打算如何…… 她不說,他也不問。 當然也絕口不提「你想住多久」,就這樣,一直到結婚。 現在,她要領養一個小女嬰,這已是第三代了,師徒竟與岑園有這樣的緣份。 岑寶生見過金瓶對秦聰的款款目光,不不,他不會妒忌,很明顯她已再世為人,那部份記憶,可能早已在手術中切除。 岑園開始整理育嬰室。 幼兒用品由專人逐一添置,樣版攤開來,金瓶總是選擇比較簡單實用色素低調那種,與岑園格調配合,這一點,與她師傅大不相同。 岑寶生提醒她:「律師問,她叫什麼名字。」 「啊,早已想好了。」 岑不覺好奇,笑問:「叫什麼?」 「在岑園長大,就叫岑園吧。」 「咦,好名字,既自然又好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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