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她比煙花寂寞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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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租來的。」 「租?」我說。 「大家都太意外了,都以為是買的,裝修得那麼好。但屋主人說每個月六萬元,租與他們夫婦,已經有三年。」 我感覺到蹊蹺。六萬元月租!跡近天文數字。 「為什麼要這麼貴?」 「那個地段,那種獨立式的洋房,很多時候出了錢沒處找。」 「我先見房東。」我說。 「你先睡一覺才真。」 我很快在司閽處找到房屋管理處的地址,自那裡我找到租務公司負責人。 我知道自己不像是付得起六萬元月租的闊小姐,故此稱是某公司某老闆的女秘書。 代理人馬上相信了。 他很欣喜,稱讚我老闆消息靈通,因為這種近市區的花園洋房,可遇不可求。 「可是聽說以前的住客在屋內去世。」 經紀人一怔。 「我老闆及其夫人倒是新派人,不計較這些,但是老人家便不甚喜歡。」 「這……」經理人甚感為難,「徐小姐,你既然上來了,當然是你的委託人對這幢房子有意思,大概他們要求減租吧?」 「嗯。」 「以前租給姚小姐足足六萬元,不加已經很好了。」 「是姚小姐向你們租的?」 「是,支票都是姚小姐簽名。她本名叫趙安娟。」 趙安娟,我在律師樓聽過這個名字一次,無法將之與姚晶聯繫起來。 這麼平凡的名字:趙安娟。大概一叫,隨便哪個街市總有三五個主婦會得轉頭來應:「叫我?」 姚晶的本名竟叫趙安娟。 「住了多久?」 「到三月足足三年。」 繳了兩百多萬的租,我的天。 「你們的房子不賣?」 「姚小姐也問過,當年的售價是九百五十萬。姚小姐笑說她情願把這筆款子放銀行中,把利息交租。」 姚晶並沒有這筆款子。 「真的不能減租?」 「不可以了,我們可以代為裝修,當然是有限度的。」 我說:「那我回去報告一下。」 「徐小姐,那實在是一所美麗的洋房。」 我告辭了。 心中隱隱已知姚晶的錢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樣龐大的開銷,原來由她支付,為什麼? 為什麼她丈夫張煦不負擔家用? 我立刻找到編姐,與她約摸算一算姚晶過去三年的收入。 「她拍了十部電影,每套傳說是四十萬酬勞,應該是四百萬。」編姐說:「要打個折扣,如果是別人,得打對折,姚晶呢,至少也要來個七折。」 「尚有兩套電視長劇——」 「那個不算數,片酬有限,折三十萬吧。」她對娛樂圈極熟。 我的結論是:「她簡直入不敷出。」 「但是我們都以為她根本不必為生活!」 我心情沉重,「張煦是空殼子?」 「不不不,」編姐搖頭,「你紐約有親戚,出去打聽一下便知道,多少華爾街大亨還以拍張將軍的馬屁為樂。張煦是真正的王孫公子,絕無虛假的。」 「那麼他的錢沒有落在姚晶手中。」 「這是可以肯定的事了。」編姐說。 「首飾呢,」我問,「姚晶連房子都沒有?」 編姐幽默地問:「你嫌美金不夠?」 我推她一下。 「你打算把這筆錢怎麼辦?」 「我不知道,或許捐個姚晶獎學金。」 她點點頭,「我猜你也會這樣做。」 我還是要設法找到張煦。 他高貴端正的臉,冷漠的神色,略帶倨傲的神色。他祖父是從前帶兵操生殺大權的將軍,雄霸一方,抽身得早,攜同財產落籍美國。 他父親是著名的實業家,長袖善舞,聲名煊赫。 而他自己,姚晶曾喜孜孜地同我說,他是大律師。 我心酸。 天曉得姚晶在世,受過些什麼委屈,事情看來不簡單。 我跑到楊壽林的爹、新文日晚報的出版人兼主筆、我的老闆處,要求他替我想辦法,讓我見一見張煦。 來龍去脈都說明了,楊伯伯有無限訝異。 真的,沒有人會相信我有這樣的奇遇。 「張煦真是人雲龍的孫子?」他問。 「誰是人雲龍?」我膛目。 「張將軍的綽號。」他笑,「你年輕,不會曉得。」 我沉默。把整件事交給楊伯伯。他是我的靠山。 「我相信我可以做得到,」他說,「我去領事館探聽一下。」 「那位人雲龍張先生,還健在嗎?」我問。 「十分健康,應有九十多了。」 「嘩。」不可思議。我滿意地告辭出來。 楊伯伯神通廣大,有本事的男人真叫人欽佩,好比一棵大樹,咱們婦孺在他的陰蔽下,乘涼的乘涼,遊戲的遊戲,什麼也不擔心,多麼開心。 是編姐先同我聯絡。 「他們找到張煦了。」 「誰是他們?」 「秘聞週刊們的記者,成日守在他的住所,專候他出現,又追蹤他到市中心,結果發覺他住在領事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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