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她比煙花寂寞 | 上頁 下頁


  「是租來的。」

  「租?」我說。

  「大家都太意外了,都以為是買的,裝修得那麼好。但屋主人說每個月六萬元,租與他們夫婦,已經有三年。」

  我感覺到蹊蹺。六萬元月租!跡近天文數字。

  「為什麼要這麼貴?」

  「那個地段,那種獨立式的洋房,很多時候出了錢沒處找。」

  「我先見房東。」我說。

  「你先睡一覺才真。」

  我很快在司閽處找到房屋管理處的地址,自那裡我找到租務公司負責人。

  我知道自己不像是付得起六萬元月租的闊小姐,故此稱是某公司某老闆的女秘書。

  代理人馬上相信了。

  他很欣喜,稱讚我老闆消息靈通,因為這種近市區的花園洋房,可遇不可求。

  「可是聽說以前的住客在屋內去世。」

  經紀人一怔。

  「我老闆及其夫人倒是新派人,不計較這些,但是老人家便不甚喜歡。」

  「這……」經理人甚感為難,「徐小姐,你既然上來了,當然是你的委託人對這幢房子有意思,大概他們要求減租吧?」

  「嗯。」

  「以前租給姚小姐足足六萬元,不加已經很好了。」

  「是姚小姐向你們租的?」

  「是,支票都是姚小姐簽名。她本名叫趙安娟。」

  趙安娟,我在律師樓聽過這個名字一次,無法將之與姚晶聯繫起來。

  這麼平凡的名字:趙安娟。大概一叫,隨便哪個街市總有三五個主婦會得轉頭來應:「叫我?」

  姚晶的本名竟叫趙安娟。

  「住了多久?」

  「到三月足足三年。」

  繳了兩百多萬的租,我的天。

  「你們的房子不賣?」

  「姚小姐也問過,當年的售價是九百五十萬。姚小姐笑說她情願把這筆款子放銀行中,把利息交租。」

  姚晶並沒有這筆款子。

  「真的不能減租?」

  「不可以了,我們可以代為裝修,當然是有限度的。」

  我說:「那我回去報告一下。」

  「徐小姐,那實在是一所美麗的洋房。」

  我告辭了。

  心中隱隱已知姚晶的錢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樣龐大的開銷,原來由她支付,為什麼?

  為什麼她丈夫張煦不負擔家用?

  我立刻找到編姐,與她約摸算一算姚晶過去三年的收入。

  「她拍了十部電影,每套傳說是四十萬酬勞,應該是四百萬。」編姐說:「要打個折扣,如果是別人,得打對折,姚晶呢,至少也要來個七折。」

  「尚有兩套電視長劇——」

  「那個不算數,片酬有限,折三十萬吧。」她對娛樂圈極熟。

  我的結論是:「她簡直入不敷出。」

  「但是我們都以為她根本不必為生活!」

  我心情沉重,「張煦是空殼子?」

  「不不不,」編姐搖頭,「你紐約有親戚,出去打聽一下便知道,多少華爾街大亨還以拍張將軍的馬屁為樂。張煦是真正的王孫公子,絕無虛假的。」

  「那麼他的錢沒有落在姚晶手中。」

  「這是可以肯定的事了。」編姐說。

  「首飾呢,」我問,「姚晶連房子都沒有?」

  編姐幽默地問:「你嫌美金不夠?」

  我推她一下。

  「你打算把這筆錢怎麼辦?」

  「我不知道,或許捐個姚晶獎學金。」

  她點點頭,「我猜你也會這樣做。」

  我還是要設法找到張煦。

  他高貴端正的臉,冷漠的神色,略帶倨傲的神色。他祖父是從前帶兵操生殺大權的將軍,雄霸一方,抽身得早,攜同財產落籍美國。

  他父親是著名的實業家,長袖善舞,聲名煊赫。

  而他自己,姚晶曾喜孜孜地同我說,他是大律師。

  我心酸。

  天曉得姚晶在世,受過些什麼委屈,事情看來不簡單。

  我跑到楊壽林的爹、新文日晚報的出版人兼主筆、我的老闆處,要求他替我想辦法,讓我見一見張煦。

  來龍去脈都說明了,楊伯伯有無限訝異。

  真的,沒有人會相信我有這樣的奇遇。

  「張煦真是人雲龍的孫子?」他問。

  「誰是人雲龍?」我膛目。

  「張將軍的綽號。」他笑,「你年輕,不會曉得。」

  我沉默。把整件事交給楊伯伯。他是我的靠山。

  「我相信我可以做得到,」他說,「我去領事館探聽一下。」

  「那位人雲龍張先生,還健在嗎?」我問。

  「十分健康,應有九十多了。」

  「嘩。」不可思議。我滿意地告辭出來。

  楊伯伯神通廣大,有本事的男人真叫人欽佩,好比一棵大樹,咱們婦孺在他的陰蔽下,乘涼的乘涼,遊戲的遊戲,什麼也不擔心,多麼開心。

  是編姐先同我聯絡。

  「他們找到張煦了。」

  「誰是他們?」

  「秘聞週刊們的記者,成日守在他的住所,專候他出現,又追蹤他到市中心,結果發覺他住在領事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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