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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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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玲瓏垂下眼,長長的睫毛被彩燈映照,眼下有一抹朦朧的影,我看不到她的眼。她化妝很濃,頭髮半遮面,站在變幻明滅的水池旁,如一幅詭異的畫。 真想區別她,是人是妖? 她微轉頭,望向不遠處的花棚,那兒有張設計精緻的長椅。 我恍然,她在那兒等我,她沒有爽約,她一早已經來了。還以為她跟了王子出去。 總不成她一個人坐在水池旁等候。我帶著謙意也帶著興奮,說:「這是我開心的一夜,自覺榮幸。」她嘴巴動了一下,卻沒有說話,面對我的美女,老天,我忽然又變得木訥了。她坐在水池邊,側身看著變幻的水柱。我在她身旁坐下,看的是她。 如此接近,我卻無法看清楚真正的她,未能想像清水臉的水玲瓏,是怎生模樣。 「為什麼一定要寫我?」 「我答應了沈禮。」 「如果我不是蜚聲國際的模特兒,你還會寫我嗎?」 「如果答應了沈禮,不論你是紅是黑,我一樣會寫。」 「啊?」她抬起眼望我:「不是因為我紅?」 「與我何干。」 「也不是因為我有魅力。」她低低的說,一如自語:「你只忠於朋友的事。」她沒有說錯,事實正如此。我根本不理會她是誰,我坦白:「沈禮說,想念我能成功,我答應盡力。」 「我根本不紅,根本不出名。」她幽幽的說: 「所以你並不知道。真的揚名,是三歲小童也曉得。」 「太苛求了,連皇后宴客也請小姐做貴賓,不紅,有這等待遇?」 她似笑非笑的牽動嘴角,半晌,才道:「閣下不也是貴賓,貴友不也是貴賓?我有什麼了不起。」沈禮能做貴賓,是因為他是出版界名人,手上有七本國際知名的雜誌,被視為上賓的,是他的事業,如果一天他的事業易手,他未必能進宮廷鬥步。 「傳媒應該受尊重。」我說:「回去一寫,便有七本國際刊物報道盛況,任何人都有可能變了上賓,但,水玲瓏是不同的,沒有了就是沒有了,她只有一個。」 她低眉,未因我的恭維而高興。 「我能出現,其實也因你。」我大著膽子,說:「沈禮把我帶來,是他要我利用任何機會,他相信只有我才可接近你。」 她淡淡的道:「說到底,一直想見我,只是為了一篇稿。」 開始的時候是,但後來,我和其他見過她的人一樣,被魅惑了,幾乎把任務忘掉——我想向她訴說心裡話,不知怎地,終又不敢。 她緩緩站起來,向前走。 我與她並肩。 陣陣幽香傳來,是她慣用的香水。把沙沙水聲拋在背後,我們在園子裡漫步。 今夜有星,月亮很圓,良辰美景,並無虛設,我身旁有她。她是令人仰慕的女子,我乃一界小商人,有幸並肩,有緣共話——我承認,我的虛榮感同時得到滿足。 「能否做成這篇訪問,於你生計並無影響。」 「但挫敗感會使我極不開心。」我與她邊走邊說:「讓我完成它。」 她無語。今夜的她減了慣見的拘謹,是這個環境這個氣氛使人的心胸也舒緩了,還是,她對我已減了敵視? 我看她側臉,心猛然一跳,她與姓陳的,有十分相似的輪廓,尤其側臉,我喃喃:「她真是你的姐妹?」她一怔,並不願意接觸這個話題,但,她是愛自己的姐妹的,我深信:「只有她代約,你才肯見我。」 §七 她沒有答腔,微仰首,但見一天星月,燦爛光輝。四周靜寂,甚至沒有蟲鳴,遊人都不來這裡,他們喜歡鬧市,天底下,仿佛只有我們兩人。 如果我們的耳朵可以聽到微波,定會呼到宇宙間最古老的聲音。來自天空各方的聲音,仍在星際繚繞。 在漫長而複雜的變化中,我們竟邂逅,站在同一個地方,仰首看星,想到此,心底忽爾掠過一陣溫柔。 我向她看去,她剛巧同時望我,無聲的眼波中,我們相視一笑。 不遠處有一個圓拱型的花棚,棚下有一張長長的石凳,彼此一笑中,不約而同,緩向花棚步去。 我把禮服的外衣脫下,鋪在石凳上,她並未猶疑,坐在禮服上。 路燈照不盡這裡,月影朦朧,她的臉添了一份柔和的美。 她看我又是否如此? 我舒一口氣,忍不住:「是多謝老沈,他讓我認識你。」 她淺笑。 「水玲瓏,你到底來自何方?」我嘆息:「白冰交上什麼運,遇上你。」 「是我交了運,遇上她。」她低低的聲音,微風中回蕩:「你怎麼會不知道?我來自法國。在法國街頭,她見到我,告訴我她的計劃,我跟了她回來。」 「告訴我真相。」 「這就是真相,世人總喜歡把簡單的事看成複雜,他們追尋真相但又不相信真相,只相信自己的想像。」「你不是法國人,你生於中國。」我喃喃:「你是蒙古的公主,流落民間。」 她一怔,回身向我,星光下,圓滾滾的眼睛透著驚訝。 「一定。與生俱來的貴胄氣質,使你傲視世人,活於卑微俗世,你冷淡豔絕,又難掩淒涼。是嗎?水玲瓏。」 「我給你的印象,果真如此?」 我點頭,看她被秀髮掩著的半邊臉,薄薄的嘴唇微微掀動,她想說什麼,最終又沒有說出來。 「如果你是大公主,陳便是小公主,她未涉世途,你已洞悉民情。」 她垂下眼。 「告訴我,你確是流落民間的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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