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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那天回家,可觀覺得有人跟蹤。

  誰?停車場、電梯、走廊、都很靜寂,都是獨身女的危險地帶。

  好幾次轉過頭去,可觀都像是看到人影。

  一日在書店咖啡店,謝利歌說:「尚美終於走回軌道,十分突然,叫人慶倖。」

  可觀牽牽嘴角,「自從她知道我是她同胞姐妹後,她忽然覺悟:有人可以比她更加不幸,她漸漸心平氣和。」

  「我知道你有極大功勞,相信是你感化了她。」

  這時可觀忽然吆喝:「站住!」

  她伸手拉住一個人,「是你可是,這幾天一直跟著我。」

  謝利歌著急,「可觀,你怎麼了,這是公眾場所。」

  那人掙脫,卻不生氣,笑嘻嘻,「你是原可觀?」

  可觀怔住,她是一個身段苗條的年輕女子,短髮,淺棕膚色,她伸出手,「我是李畦,記得嗎?」

  「李!你不是在北極?」

  「我回來探訪父母。」

  「你這架好,我不知你是女生,為何跟著我?」

  「我好奇,」她坦白,「我想看清你模樣,曾到你工作地點偷窺。」

  一聽就知道她也對山聯有意思。

  可觀沒好氣,正想叫謝利歌評理,轉頭一看,只見謝利歌呆呆看牢李畦,在該刹那,時間與空間對他已不發生作用,他一臉寫滿相見恨晚相見恨晚相見恨晚。

  另一方面,原本淘氣豪爽的李畦忽然也有點忸怩:「這位是——」

  可觀在電光火石間明白兩人心意,她輕輕說:「這是我的 小舅舅謝利歌。」

  李畦伸手過去,「你好,幸會。」

  可觀忍不住問李畦:「山聯可也在本市?」

  「啊,我不知道,他沒有與我再聯絡。」

  一邊謝利歌問:「你自北極回來?你們為什麼越走越遠,是因為豐富物質生活不再滿足你們?」

  李畦答:「不,因助人為快樂之本,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極地居民有什麼常見病態?可以想像他們不怕感冒。」

  李畦又答:「他們有一種遺傳病:一到二十餘歲,耳膜破裂,造成生活不便,必須修補。」

  「啊,願聞其詳……」

  一見如故,撇下可觀在咖啡座一角。

  仍然沒有山聯音訊。

  每個人都找到了,連小舅舅都意外得到李畦,有緣千里來相會,可觀為他們做了催化劑。

  可觀不能不黯然垂首。

  可觀往往在辦公室留到晚上七八點鐘。

  許多男同事都對她有好感,她是林默思女兒,她長相好看,她本身有學識,她性格平和。

  可是她看不見他們,時時以敷衍微笑打發他們。

  深秋,可觀在淩晨才鑽進被褥,睡到半夜,電話鈴聲響起。

  可觀惺忪喃喃問:「媽媽,媽媽?」

  但電話另一頭確是尚美氣急敗壞聲音:「可觀,你一早睡了?你快看電視新聞!」

  「什麼大事?」

  「可觀,三思樓大火!」

  該刹那可觀醒轉,她摔下電話去扭開電視。

  「——華南大學女生宿舍三思樓大火,近百名學生淩晨緊急疏散,現場混亂,學生多數自夢中驚醒,身穿睡衣慌忙逃生——」

  鏡頭上所見現場火光熊熊,警車消防救護車紛紛趕至,可觀看到她熟悉的三思樓整幢包在火焰之中,她驚駭至不能動彈。

  「據報有多名學生受傷,一共十二輛救護車在現場施救,警方說,火種院頭在106室,懷疑有人縱火,起火之前,學生聽到106室有爭吵之聲,並且有汽油味及大量濃煙冒出——」

  106,那正是可觀的舊宿舍!

  可觀打哆嗦。

  她忽然霍一聲站起,迅速更衣,那時天氣已涼,她穿上大衣,趕往現場。

  老遠便看見濃煙彌漫,整條街都是緊急車輛的閃燈,員警截住所有車子,「回頭,回頭」,像是當頭棒喝,叫世人醒悟。

  計程車司機對乘客說:「對不起,小姐,請下車。」被煙嗆住,他咳嗽起來。

  這時有人叫她:「可觀,這裡。」

  可觀一看,是謝利歌,她連忙下車與他匯合。

  謝利歌緊緊握住她的手,叫:「尚美,可觀在這裡。」

  尚美一臉眼淚,與可觀擁抱,她也趕到了現場。

  消防員不斷灌水,黑色濃煙如巨龍般滾滾冒出,遇激噴水喉變為煤灰落下,整個天空如下著泥斑雨,每個人的臉上、身上,都沾滿污水。

  「看,106燒通了。」

  可觀知道尚美在想什麼。

  「天呵,我們曾經天天在三思樓。」

  歇斯底里的家長們湧至,大聲哭叫女兒名字,得到回音的喜極而泣,找不到孩子的陷入極端恐慌,大吵大叫。

  106的住客,可觀驀然想起,她出了事!

  他們三個人想擠得近一點,但是不能夠,員警不准他們走近。

  火苗漸漸熄滅。

  「各位家長,圖書館裡有警方發佈會,請離開火場,危險!」

  話還未說完,三思樓一角忽然塌下,磚塊四射,眾人驚叫走避。

  謝利歌拉著尚美與可觀奔離。

  「要不要去發佈會?」

  謝利歌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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