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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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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病?」可觀覺得唏噓,好人時時會遇到壞事。 「淋巴腺癌,她吃了很多苦,留下兩個女兒,因為心中有氣,所以命家人為兩個孩子的監護人。」 可觀輕輕說:「慢著,我糊塗了,女主角早逝,女主角不是你。」 原麗生反問:「我有說過是我嗎。」 可觀鬆口氣,「那這故事同我沒什麼關係。」 「可觀,你是兩個女孩中小一歲的那個。」 可觀一呆,「不可能,你才是我媽媽。」 「我不是,我是你阿姨,你媽媽是我姐姐,她去世後我代她照顧你。」 可觀似吃了一記耳光,耳膜嗡嗡響,耳朵燒紅。 「媽媽你編個故事好丟下我不顧,你嫌我纏手纏腳不願獨立——」 忽然說不下去了,她掩著面孔嚎啕大哭。 「他愛她不夠,可觀。」 可觀募然想起,「還有一個女孩呢?」 「還給他了。」原麗生的聲音自牙齒縫迸出。 「什麼?」可觀抓著母親的雙肩搖晃,「再說一次。」 原麗生掙脫可觀的手,「我不需要你來判斷我,我當年也是年輕女子,不會比你更大,我失去唯一的親人姐姐,身邊拖著兩個幼兒,我該怎麼辦,攬在一起餓死?我只得把你姐姐送回去,他給我一筆生活費——」 可觀憤怒,「你賣掉那幼嬰!」 原麗生聲音也越來越大,她嘶叫:「你要吃,我也要吃,我勿需道歉,在該時該地,我只能做到那樣,你殺了我也沒用,生活就那麼淒苦,你還不明白?」 她哭,可觀也流淚。 原麗生哭訴:「請原諒我,我真的逼不得已。」 可觀緊緊抱住她,「你是我的好母親,你是我唯一的媽媽。」 可觀漸漸靜下來,「讓我們尋找姐姐,她生活可好,她在何處,她快樂嗎?」 原麗生不出聲。 「我希望與她團聚,即使只是做普通朋友也好。」 原麗生仍然緘默。 「這當中又有什麼苦難,你只需給我姓名地址,餘者由我自己來辦。」 原麗生還是不願開口。這時,忽然有人按鈴。 原麗生輕輕說:「他來了。」 誰是他? 原麗生說:「餘下的事,讓他來說,他欠你這個情。」 可觀實在忍不住,走到門前,拉開大門。 門外站著的並不是陌生人,而是林默思與謝利歌。 可觀一時還弄不明白,她呆呆看著他們,又轉過頭去,看向原麗生。 原麗生微微點頭。 可觀總算搞清楚這一團人際關係了,他們都認識。 她比先前鎮定,她輕輕說:「各位請坐。」 大家靜靜坐下。 原麗生說:「林先生,由你說一說吧。」 原可觀動也不動,雙眼睜老大,焦點卻在窗外,並不看牢任何人。 她想說話,可是唇舌都像被強力膠粘住,動彈不得,張不開嘴。 他聽見林默思說:「我便是麗生的物業投資夥伴。」 原來如此,可觀心裡想,怪不得。 「我貸款給麗生,也有條件,那便是,麗生,請把可觀真實身世告訴她。」 可觀覺得她雙腿發麻,她用盡全身力氣,總算站起來,緩步走到窗前,深呼吸。 這時,原麗生把她拉回身邊坐下。 「麗生同她姐姐一樣,不善理財,這一次,她竟然誤信騙徒,主動把錢財合法轉增,如今一窮二白,只得放棄可觀監護人資格,換取資金翻身。」 可觀轉過頭,淒苦看牢媽媽,不,是阿姨。 「在法律上,你們兩姐妹與原麗生女士已無任何瓜葛,我終於尋回我的女兒。」 他,林默思,是她的父親。 林尚美,是可觀的姐姐。 原麗生辜負姐姐所托,把姐姐的女兒一個個賣回給林默思。 謝利歌走進,坐在可觀身邊,像是都怕她走進窗邊跳樓的樣子。 可觀只看到眼前有Z形閃光,她緊閉雙眼。過一會她睜開眼睛,再度嘗試開口說話,這一次,她成功的發出聲音:「多謝阿姨養育之恩。」 林默思輕聲說:「你不能怪她,當年我去過她的小公寓,她本在幼稚園教書,因為要照顧你倆,辭去工作,那一日,我記得,打開門,麗生與你們都在哭,室內一個便溺氣味,四處是髒衣服髒盤碗,麗生處於極度窘逼狼狽情況,我向她遊說,不如把孩子給我。」 可觀鼻端,像是聞到當年小公寓內臭氣熏天空氣不流通的異味。 「麗生實在應付不了,我留下一些現款,她雇了保姆,回去工作稍後,把向美交給我。」 餘下那個,且先養著,必要時再賣。 這次,原麗生得到柏林一整幢公寓房子。 可觀聽見原麗生說:「你們原先是他親生女兒。」 她抬頭問:「我生母叫什麼名字?」 「她叫玫生。」 原玫生。 可觀問林默思,「她當年為何與你分手?」 「年少氣盛。」 原麗生答:「他認識了現在的林太太謝詩歌,謝女的嫁妝足以支撐他的生意,讓他成為城中一級商人。」 「這是真的嗎?」 謝利歌答:「他並非存心拋棄舊愛,而是分手後才認識第二任妻子。」 可觀又問「為什麼尚美一直不開心?」 「基於後母身份,林太太不便教導尚美,事事忍讓,造成驕縱,不像教尚正尚本,打手心打斷木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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