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三思樓 | 上頁 下頁 |
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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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慘笑,「我是成年男子。」 真男人,不哭泣。 「為什麼告訴我?」 「你像是個明白人。」 「希望是,」可觀輕輕說:「你此刻好過些沒有。」 「這件事了結之後,我打算辭職。」 可觀意外,「為什麼?」 「我已不需要奢侈醫療服務,我想到偏僻一點地方教學,遠離這一班寵壞子女。」 可觀唏噓。 喧嘩的人群如此冤枉了山聯,誰會想到他守著一個植物人六年整。 那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日子。 「她父母說:山聯,明天起我們每個人都可以自幼了,為什麼我不覺得輕鬆?」 可觀無言。 「可觀,我有一個請求。」 可觀忙不迭說:「請講。」 「可觀,陪我一起走。」 可觀怔住,他握起她的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時,一班同學探罷逾越出來,可觀連忙站起來走向他們轉移注意。 「逾越好多了,她說沒想到有那麼多朋友。」 「我們真要守望相助,學校做不了那麼多,同學只見必須互助。」 「數千學生 ,他們也無奈。」 「我喜歡小大學。」 「再小,也千餘人。」 「可觀來了,可觀,想借你功課一看。」 「可觀,你面色難看,為什麼?」 接著十多天,三思樓居然沒新聞。 每個人都可以一覺睡到天亮,靜心應付段考。 秋至,伊甸指著第一片落葉尖叫。 春夏苦短,不知是誰說的:青春放在年輕人身上,真是糟蹋掉了。 可是成年之後,往往要背著千斤重擔做人,年輕時淒涼荒唐地放肆一下,也許應該。 山聯穿上黑色西服。 迦南說:「聽說親人辭世。」 「他似乎更加憔悴。」 「看著那樣英俊的男人那樣不振,真是難過。」 「是誰辭世,沒聽說他有近親。」 「你認識山聯多少?他是個十分私隱的人。」 「山聯教授是我所見過最好看的男子。」 「你還年輕,你會看到更好的。」 「他穿黑色似乎更有味道。」 可觀不出聲,山聯在黑色上衣的袖子上再加黑紗袖章,他如常教課,改卷,他不再用那輛自行車,他改為步行。 一日下午,尚美象往日那樣閑閑走到可觀身邊。 「聽說沒有?」 可觀抬頭,真沒想到尚美如此虛偽,「聽說什麼?」 「山聯情緒低落,無心戀棧。」 「你為什麼不親自問他?」 「我問不如你問,他比較喜歡你。」 可觀說:「我還要讀這一章十八世紀愛爾蘭在洋山芋失敗造成的經濟災難。」 尚美按住她的書,「你別假惺惺。」 可觀忍無可忍,「我?」她冷笑,「你在為賊喊捉賊現身說法,我問你,腳踏車收在櫃內,是誰故意拉開櫃門讓西奈看見?三思樓只有你一人是壘球健將,球棒由你交給西奈可是?」 尚美的笑容僵住。 「你借我除去西奈。」 尚美輕輕說:「是我先看見他。」 「他年紀可以做你父親。」 「你呢?」 「我尊敬他象我尊敬每一個老師。」 「我不相信,說,山聯是否要辭職?」 可觀斬釘截鐵地答:「我怎麼會知道。」 「我不相信。」 「尚美,別再走近我。」 尚美拉住可觀,「可觀,他竟要離開我們,讓我們聯名去告發他!」 「尚美,他只是一個男人。」可觀摔開她的手。 「他一聲不響要離開我。」 可觀忍不住說:「尚美,你年紀不小了,假使有人什麼都不與你商量,可見你在那人心目中的地位與分量並不重要,你還不醒悟?」 「你是知道的,他把一切向你傾訴。」 「別再糾纏。」 「原可觀,你來之前,三思樓好好的,我嘗試做你的朋友——」 可觀站起來走開。 讀小學時老師就這麼教:在操場,有人挑釁,不要理睬,站起走開。 至今有用,可觀長歎一聲,因為一些人永不長大—— 「跟我一起走。」 「幫我站起來。」 可觀閉緊雙目,她表面佯裝鎮定,其實連林尚美都瞞不過。 她早已傾慕山聯。 不過,原可觀始終留有一分理智。 她緩步到中央圖書館去尋找資料。 管理員對她說:「《華南日報》自1883年創刊至今所有縮微底片都已製成光碟,直接可在家用案頭或手提電腦閱讀,真是功德可是。」 可觀稱是。 「那邊是捐款箱。」 「明白,我想找六年前本市新聞。」 「有關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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