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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閻泰的回復來了:「 不外是補英文與數學,我每日上午八時至九時可以到府上補習。」

  「你要犧牲睡眠時間了。」

  「不是永久的事情,明天開始吧。」

  我說:「我去通知同學。」

  「你們英文在讀什麼?」

  「田納西威廉斯的《玻璃動物園》。」

  他訝異,「啊,是嗎,有無網址套取資料?這樣吧,我們明日一早討論。」

  同學們準時到我家,一共五人,聚集書房,攤開書包筆記。

  我在廚房準備大壺咖啡紅茶與可可,以及芝士多士及藍莓松餅等,同學們歡呼。

  不久閻泰到了,身上一股藥皂香,他刮淨胡髭,白襯衫粗布褲,一進書房便介紹自己,叫學生把名字貼在胸前。

  他問:「對田納西劇本有何意見?」

  紅寶舉手:「我還讀過《欲望號街車》,我不明白文字劇情如此簡單故事為何值得傳頌。」

  閻泰坐下來,「大家想一想,劇本在什麼時候寫成。」

  「半個世紀之前。」

  「當時美國民風守舊,不輕易談到性的壓抑,田氏作品主題呼之欲出,驚世駭俗。」

  我們豁然大悟,原諒如此。

  「可是,」 珍珠說:「劇本中並無露骨文字。」

  閻泰答:「你可覺其中壓迫感?」

  「有,」 我舉手,「像暴雨欲來而風滿樓。」

  琥珀說:「母女三人都仿佛有訴不盡的怨憂。」

  閻泰說:「好,讓我們扮演劇中角色,試讀劇本。」

  我聽見母親下樓,放下書追上。

  媽媽說:「帆船酒店主辦國際美食宴,我做評判,這一個星期我很少在家,你自己當心。」

  「明白。」

  「講課的是什麼人?說得好極了。」

  我附和:「真是,三言兩語點明我們,學校老師吞吞吐吐不敢明言。」

  「他是誰?」

  「補習老師閻泰。」

  「姓閻?」 她一怔,這個姓字並不多見。

  老媽像是想起什麼,可是,電話催她上路,她匆匆出門,「子都,小心門戶。」

  我回到書房,閻泰正交代功課,「這三個題目,都是教本上指定,任選兩題,後日交給我。」

  我們喝咖啡吃松餅,邊攤開其他課本問問題。

  英才說:「生物教到達爾文理論,我接受適者生存理論,但愈到細節似愈不能自圓其說。」

  「美國教會與生物課本打官司,官判神學自有地位,但生物課以科學為主,互不干涉。」

  「進化論教材充滿『假設』 ,『推論』 ,『根據某些證據』 ,『暫時發現』 …… 等不肯定言語,叫人莞爾。」

  「由此可知人類知識是何等膚淺。」

  思勇說:「我來自教會家庭,每逢收到國家地理雜誌,封面如果又是猿猴,家母會

  取笑說:看,達爾文的先祖太公公。」

  閻泰由得我們發表意見。

  他說:「這是教學練習題,請準備明天首次測驗。」

  「嘩,第二天上課就測驗!」

  「六位同學之中,多少人數學取甲等?」

  六個人一起舉手。

  閻泰說:「替你們補習是樂事。」

  時間到了,他告辭。

  「謝謝你。」 我送他到門口。

  「我像是看到十年前的自己。」

  我笑,「你可沒那麼老。」

  「老了。」 他摸摸下巴慨歎。

  回到書房,同學們沒有回家意思,「小組上課真好」 ,「可以發問很私人問題」,「泰把『性』 字說的大方磊落」 ,「我想問他莎劇中那許多反串是什麼意思」 ,「還有,莎翁於愛克隆斯伯爵之間是什麼關係」 ,「嘿,伊利沙白一世與愛克隆斯又是什麼關係?」

  「公民這條題目寫死人,『議本國兩次重要戰爭,其參與程度,經過,以及對後世影響』 ,天啊,可以寫一本書。」

  大家笑得打跌,「 《議上帝創世紀七天過程,可否改良進步》 ,哈哈哈哈。」

  我說:「家母說最可笑的題目是『演繹宇宙,舉兩個例』。」

  我們終於靜下心來寫功課,不明時交換意見,發覺半日之內做得比學校三天還多。

  我說:「我們到學校去看看。」

  「老師站罔,不准入內。」

  「吃中飯吧,有什麼食物?」

  「有,王家炸醬麵。」

  珍珠說:「我不回家了,我在此吃喝睡可以嗎?」

  剛吃完面,大家正在舔碗底,忽然媽媽差人送來黑森林蛋糕。

  琥珀說:「天天如此,我們會成為快樂胖子。」

  第二早大家又聚攏,泰也準時出現,他回答個別數學難題,許多在雲霧裡的三角代數問題都得以解決。

  他笑。「你們還想怎樣,這部科學計算機幾乎連上帝幾時再臨都算得出來。」

  紅寶說:「這是真話,家父說他讀書時只有一部簡陋計算機。」

  「我舅公說他幼時只有計算尺。」

  「他們用古董打字機,啪啪啪,打到盡頭叮一聲,奇趣到極,錯了要逐個字擦,苦不堪言。」

  泰說:「你們不該有任何怨言。」

  「是是是。」

  時間到了,他轉回公司,一連十個星期都如此。

  我們一班人不好意思,想送他什麼,可是不知道何種禮物才適合他,他似乎什麼都不缺。

  「泰真具魅力:他負責、承擔,以及超智慧。」

  「會是好丈夫,認識他是榮幸。」

  「丈夫我不會肯定,但至少是好友。」

  「他是那種如果我殺了人會找他一起往警方自首的人。」

  「是,我也那樣想。」

  新聞上說教師工會又與政府坐一起開會至天明,下星期會複課嗎?全市家長幾乎要暴動:「不能帶孩子上班,又不能曠工,教我們怎麼辦?我家無祖父母,臨時又找不到保姆」……

  也許有希望開課。

  我們緊張地一起聽新聞。

  「泰,我們想報答你,但又不知道你需要什麼。」

  「嘿,你們不認識我。」

  「說一說。」

  「你們可以每週到我公寓為我打掃洗刷。」

  「這聽上去很公平,勞力換勞力。」

  「或是幫我找一個漂亮合拍的女朋友。」

  紅寶吃驚,「子都不是你女友?」

  我大聲喊:「不不不。」

  珍珠悚然動容,「啊,泰君,這顯得你更加偉大,你見義勇為,毫無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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