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少年不愁 | 上頁 下頁 |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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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有消息嗎?」 她居然還記得他。 「爸有電訊給我,都是一些有趣數據:像宇航員因欠缺運動,故此一個月內可失去百分之三十肌肉,又因失重而患骨質松疏,故此他用特殊機械儘量保持操練云云。」 「我還有事,子都,回來再說。」 我掛上電話,我說了些什麼?我竟沒有勇氣質問她:你與爸已分開?你與什麼人在一起,你心目中還有家庭否? 我比我想像中更像大人,我怯弱,我虛偽。 深夜,張加揚的電話到了,「子都,燈還亮著,你還未睡,我給你送碗粥過來。」 「我肚子不餓。」 我順手熄燈,我不想見任何人。 我睡著了,再次做夢看見幼小的自己哭鬧著叫媽媽,然後,奇景出現,我看到今日的我走到幼兒子都面前,把她抱坐在膝上,用下巴抵著她的頭頂,安慰她:「不怕,子都,你有我在這裡,你常常有我。」小子都在這個時候停止哭泣,我與她沉沉入睡。 第二天一早張加揚在門口等我。 「上車,我送你上學。」 「我步行即可。」 「真奇怪,每個十多歲少年都有不可理解的憤怒,荷爾蒙分泌使你們憎恨全世界:父母、老師、鄰居、貓狗,甚至蝸牛。」 「我可不恨動物。」 「子都,請上車。」 我上車,他給我一壺熱普洱,還有一客熱辣辣的生蒸饅頭,這樣會得服侍女生,一定遺傳自他父。 我雖不領情,卻吃個痛快。 到學校,他說:「我三點來接你。」 「可是我下午要往醫院做義工。」 「我可以陪你。」他似義無反顧。 我忽然明白,他或許是可憐我,更可能是同情我的遭遇,「我要到醫院演奏小提琴給癌症病人聽。」 「我等你。」 我聽到打鈴聲,連忙奔進課室。 課室很靜,我覺得奇怪,因問珍妮:「什麼事?」 她低聲說:「又有意外。」 「說一說。」 「老師來了,小息才講。」 我看到走廊有穿制服的警察巡行,是有學生違法吧,太不爭氣了,接二連三在校舍內生事,不過也難怪,一千六百多個學生,比省北一些小鎮人口還多,良莠不齊。 小息,珍妮說:「有人賣毒品。」 「何種?」我好奇。 「不幸是至害人的冰毒,數月內可使人變鬼,皮膚頭髮乾燥枯萎,牙齒脫落,視力模糊。」 「為什麼還有人用?」 「據說開頭時可使人絕頂快樂。」 「學生又有什麼不快樂?」 珍妮忽然反問:「子都,你快樂嗎?」 我答:「我無論如何不會吸毒。」 「昨夜警方突擊檢查儲物櫃。」 「怎麼搜,逐格撬開?」 「利秀特殊訓練狗只嗅聞,聽說已有收穫。」 「這是納粹蓋世太保所為。」 「除出毒品,還搜出煙火泡竹利器等物。」 「這是不對的,學校是教育青年場所,不是懲罰人的地方。」 「子都,噓。」 「一天到晚只聽見管管管,罰罰罰。」 珍妮說:「噫,你也終於憤怒起來,天,你是每科拿一百分的學生呀。」 我悻悻答:「我也有大腦。」 「你的腦細胞只在某一地區發展,啊,對,警察用巨剪破開可疑櫃鎖檢查。」 「亨巴中學一直有四名軍裝警察駐守。」 「我校也難保不變成那樣。」 「家母說:遇見打鬥事件,千萬不要勸架,遠遠避開,免遭橫禍。」 我苦笑。 放學,張來找我,給我一盒壽司。 我問:「你無事可做?」 張啼笑皆非:「我不知多忙,功課堆積如山。」 「那你就不必憐憫我了。」 「你母親指名叫我照顧你,少女。」 「我有能力照顧——」我忽然氣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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