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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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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勤抬頭說:「別亂開門。」 張懷德笑問:「你還沒喝醉?」 她親自去應門,但是站在門口,良久沒有回來。 勤勤覺得奇怪,不由得站起來,走到走廊去觀看。 張懷德已經放了來人進屋,兩人正站著喁喁細語。 是檀中恕! 張懷德雙手繞在背後,身子靠牆上,面孔漲得通紅。 檀中恕低著頭,像是已說完他要說的話,靜候答覆。 然後,張懷德哭了。 眼淚湧上眼眶,滾下臉頰,張懷德如一個孩子般激動,但勤勤看得出這是欣喜的眼淚。 勤勤放下心來。 不是每件事可以有這樣完美的結局。 只聽得張懷德說:「我願意。」 勤勤感動,她鼻子有點發酸。 楊光偏偏在這時候在她身後問:「什麼事,到底是誰來了?」 全世界最煞風景的,便是這個人。 她連忙拉著楊光往後門走,「我同你出去散散步。」 「為什麼?」 「你別管。」勤勤用力推他。 「你不說我不走。」 「我要找一塊清靜些的地方向你求婚。」 兩人自後門出去了。 站在街上,楊光質問她,「鬼鬼祟祟,到底什麼事?」 勤勤忽然之間發怒:「我從沒見過一個人,這樣蠢這樣呆,卻又生活得這麼興高采烈。」 第二天一早,大隊出發到巴黎去了。 勤勤有點失落,她也沒閑下來,利用這段時間工作。 作品恢復了從前的水準。 勤勤特意挑了一個清晨去掃墓,夏終秋臨,連她這樣年紀的人,都覺得時間過得太快。 她恭恭敬敬鞠一個躬,放下一小束毋忘我。 轉過頭來,卻看到不遠之處站著檀中恕。 勤勤朝他點點頭。 檀中恕走到墓前。 勤勤退開,石子鋪的小徑長而且迂迴,走到一半,她發覺檀中恕就在她身後。 她放緩腳步,等他上來,不徐不疾,並肩而行。 勤勤覺得他有話要同她說。 過半晌,只聽得檀中恕說:「張懷德已經答應與我結婚。」 「那太好了。」一切恢復舊觀。 檀中恕輕輕說:「已經失去一個,再也不能失去第二個。」 勤勤說:「我真替你們高興,晚年兩人可以互相依伴。」 檀中恕一怔,晚年,他抬起頭,在勤勤眼中,他們已經近黃昏了吧,真是殘忍。 勤勤又問:「不會是一個盛大的婚禮吧?」 檀中恕搖搖頭,「我們兩個人都愛靜。」 「祝你們永遠幸福快樂。」 「謝謝你,勤勤,你的出現為我們解開多年死結。」 「那麼,」勤勤衝口而出,「我心裡頭的結呢?」 檀中恕停住腳步,看著她。 勤勤低聲疑惑躊躇地說:「一個陌生人,不會無故長得像另外一個陌生人。」 檀中恕一怔,不出聲。 「而且像得那麼厲害,連不相干的人都一眼看出來。」 檀中恕說:「勤勤,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多心了嗎?」 「世上相似的人很多,不然不會成為戲劇與小說中通俗題材。」 勤勤轉過身子來看著檀中恕:「你認為我是她什麼人?」 檀中恕說:「荒謬。」 勤勤問下去:「我與你的會面,是一次偶遇,抑或由她告訴你,世上有我這麼一個人,你因此找上門來?」 檀中恕訝異,「勤勤,你想像力如此豐富,不如改行出任作家。」 「你不願意為我解答?」 「你的論點毫無根據。」檀中恕駭笑,「我不知道你想暗示什麼,你是文少辛的女兒,路人皆知。」 「是嗎,」勤勤輕輕地問,「我是嗎?」 「勤勤,這件事無疑為你帶來許多困惑,」檀中恕倒過來開導她,「一切已經過去,請速速淡忘。」 勤勤看著他,「我不能問母親,不可叫她比現時更加傷心。」 「全無根據,子虛烏有,勤勤,我不想再與你討論這個問題。」 勤勤微笑,「是,你要忙著籌備婚禮,我不打擾你了。」 她向大馬路方向走去。 「勤勤。」檀中恕在她身後喚住她。 勤勤停止腳步,轉過身子,盼望他有消息告訴她。 但檀中恕只是說:「不要再幻想。」 勤勤牽牽嘴角,走開。 她到如意齋去坐。 花生糖香脆甜,龍井茶清澀,勤勤邊享受邊與老闆娘聊天。 她閑閑帶起,「那時候,小圈子裡都是熟人吧?」 「行家嘛當然熟稔。」瞿太太說。 「聽說家父同他們都是好朋友。」 「是的,」瞿太太回憶,「有什麼擺不平的事情,總是由文少辛主持公道。」 「家父,也認識廖怡女士吧?」 「當然,那麼出名的一位才女,誰人不曉?廖怡認識齊穎勇,還是由文少辛介紹的。」 說到關鍵上頭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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