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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振星坐在床沿,每隔一回兒便嗯一聲,一直聽了十分鐘,全沒開口,最後嗯一聲,掛斷電話,滿臉笑容。

  能這樣受到寵愛,也真是前生註定,人類吝嗇付出,尤其是感情,周振星卻得到那麼多,真叫人豔羨。

  振星取過手袋,「我到樓下美容院去舒服舒服。」

  嬋新笑,「應該的,早些日子辛苦了。」

  振星向姐姐裝個鬼臉。

  她一出門,王沛中電話就到,差了一步。

  嬋新想,也許俗世的緣分一盡,什麼都只差那麼一點點,就從此滑落失卻。

  王沛中十分惆悵,「我已經大半個月沒聽到她聲音了。」

  「她很好,你放心。」

  「真想念她。」

  「我叫她打給你。」

  「我在公司,請振星過幾個鐘頭撥到我家。」

  「你這些日子好嗎?」

  「振星不在,悶死人,我就是愛聽她刮噪。」

  「此刻她在香港,找她方便得多。」

  閒話到此為止。

  振星一小時後就回來了,不但儀容光鮮,且一身新衣,兼夾大包小包拎滿手。

  她興奮地問姐姐:「快不快,快不快,嗯?我辦事效率不錯吧。」

  她把新衣服拆開掛起。

  嬋新含笑默默欣賞。

  「全部半價,超值貨品。」

  「誰付賬單?」

  振星吐吐舌頭。「媽媽。」

  她一頭天然捲曲的頭髮已被理髮師編成一條粗辮子,十分美觀。

  嬋新看著她把眾包裡拆開,忽然奇曰:「這零零碎碎是什麼?」

  振星解釋:「亞斯匹靈、胃藥、抗生素眼藥膏、喉糖、小瓶酒精、止瀉劑、暈浪丸、橡皮膏布。紅藥水……」

  「你不是有一袋嗎?」

  振星笑笑。

  「你送給人了?」

  「我見張媽有用。」

  嬋新歎口氣,「你又大發慈悲,慷慨施捨了,我同你說過,我想他們自給自足,這一小袋藥品,救得來頭還是救得來腳,白白減了他們的志氣及自尊,一個人,非要自己站起來不可。」

  振星對老姐這套論調早己熟悉,當下說:「這是我同你最大的歧見,不說也罷。」

  嬋新道:「你擾亂了他們數十年來生活的節奏。」

  「曦!張媽手背一個熨傷的口子化膿,這是什麼節奏?藥膏一下去,第二天就好,大有大幫忙,小有小幫忙,你治根,我治標,目的統統是為他們好,想叫他們的生活進步,有啥子分別?」

  嬋新氣道:「不可理喻。」

  「要自己雙腿站起來,真是談何容易,我到現在還靠父母呢。」

  「你是疲懶,並非沒有能力,他們僥倖之心一且養成,無可救藥。」

  「你怕的是什麼?」

  嬋新答:「我去過印度蓬遮普,一整條村什麼都不做,就是等聯合國救濟品,一點都不介意貧窮、落後、肮髒、醜陋,並且故意展覽無知、無能,讓西方大國深深覺得他們可憐,呵,施比受有福,一天只需八角五分美金,就可救活一個兒童,於是紛紛解囊,十年八年那樣救助下去,孩子們恒久追在遊客身後乞討,振星,這是行不通的。」

  振星勉強地笑,「你怎麼動了真氣,快躺下,你看你額上青筋都跑出來了,劃得來嗎?」

  嬋新重重籲出一口氣。

  當下有教會的姐妹上門來陪嬋新到醫務所。

  振星披上新外套預備一齊出發。

  嬋新卻道;「你到處逛逛馬路散散心豈不是更好。」

  「怎麼不要我了呢。」

  「你跟著我,我有壓力。」

  「好好好,我在酒店等。」

  嬋新一出門,王沛中的電話就來了。

  「周小姐,你真難找。」

  「可不是,當中隔著十五個小時,你日我夜,我夜你日,咫尺天涯。」

  「振星,到中國兩個禮拜,你的中文真進步了。」

  「不敢當。」

  「伯母問你幾時回來。」

  「伯母才不理我。」

  「王沛中問你幾時回來。」

  「我得陪住嬋新。」

  「她不是已經痊癒了?」

  「王沛中,你是個草包,這話你不可傳到我父耳中,嬋新可能要做第二次手術。」

  王沛中聳然動容。

  振星低聲說:「這些年來她積勞成疾,身體有許多不妥之處,未老先衰,一隻眼睛既有近視又有遠視,一到黃昏,就拿著個放大鏡,我真擔心她五臟六腑還有其它毛病。」

  王沛中沉吟半晌,「我到香港來陪你們。」

  「你如果有假期,不妨來幾天。」

  「我計劃一下。」

  振星嗤一聲笑出來。

  五沛中無奈,他當然知道笑從何來,「我父親還沒走,他打算支持我,注資進公司,提升我做合夥人。」

  「那多好,正經事是正經事,我再過幾天也就回來了。」

  王沛中黯然,「振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苦不堪言地掛上電話。

  凡事均有藉口,說穿了不外是當事人厚此薄彼,周振星雖然天真,卻也深明此理。

  令她詫異的是她並沒有與王沛中計較。

  真沒想到甫訂婚已經有老夫老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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