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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她母親只得說:「好,隨得你。」

  姐妹倆就這樣出發了。

  嬋新一直在服藥,體力比較差。

  振星笑日:「你是人民的義工,我是你的義工,天生我才,必有所用。」

  嬋新情緒已恢復冷靜,「天父差遣你,必有安排。」

  她倆在飛機場與親友話別。

  嬋新穿上她黑白二色制服,比較緘默,一路上十分受人尊重。

  振星笑語:「原來你是大隊長身分。」

  到了香港,在飛機場撥電話回家,鈴聲一響就有人提起電話,可見父母是真的掛念她。

  可是來聽電話的卻是家務助理。

  振星納罕,「我媽媽呢?」

  「喝茶逛街去了。」

  「我爸呢?」

  「有臺灣客人來,他需去公司招呼。」

  「只有你在等電話?」

  「是,小姐,馬尼拉打颱風,我擔心親人安危。」

  「請告訴我父母我與姐姐很好,一小時後轉飛機到上海。」

  「旅途愉快小姐。」

  噫,人一走,茶就涼,兩姐妹才離家,父母好似松了綁似的,竟走得影蹤全無,真是大躍進。

  她情願他們放心。

  振星再撥到王沛中的辦事處。

  秘書說:「湯默士有急事去了紐約出差,請留言。」

  振星只得說了同樣的話。

  看樣子有沒有周振星在他們身邊地球都是一樣的轉。

  這是一課非常重要的教訓。

  接著一程飛機,連振星都覺得有點疲倦。

  幸虧到了上海立刻有人來接,並且迎到市郊一幢英式洋房去休息。

  主人家姓王,王太太已九十多歲,行動需要攙扶,但精神尚可,是名虔誠教徙。

  老太太在書房裡與她們說了一會子話便去休息了。

  振星喝著茉莉香片,坐在四十年代但保養甚佳的西式沙發上,看向長窗外的庭院,有種突兀的感覺,有一年地偕父每往英國湖區旅行,所住的一間小旅館,就是這種風貌。

  嬋新輕輕說:「這是從前的英租界。」

  「呵,我聽說過。」

  「王太太為著信仰在某段時間內飽受逼害。」

  「我也聽說過有這樣的事。」

  「房子被充公,做了某次運動的總部,人被趕出去,流離失所,後來平反了,住宅才被發還。」

  振星沉默,過半晌,問:「我們幾時到N埠?」

  「明日上午乘船去。」

  「嬋新,且來服藥休息。」

  她與姐姐被安排在同一間房間,樓頂非常高,寬敞,溫暖,窗前有水汀,窗簾是——振星走近一步,幾乎不相信,窗簾還是維尼馨紗,不可思議,物與主生命力竟那麼強。

  因為年輕,也因為疲倦,振星倒在客床上睡著。

  她做了一個夢,在一個繁忙的商場碰到正在購物的母親,「媽媽媽媽」,她叫著迎上去,她母親也很高興,「振星來看,我替你買了新大衣」,振星把衣服抖出來一看,呆住,那是小小孩穿的大衣,小巧別致,「媽媽,我已經長大了,媽媽,振星已經廿多歲了」,她一額汗,呵,也許她潛意識不願長大。

  醒了,聽到雞啼。

  奇怪,大城市,居然有人養雞。

  一看鄰床,嬋新已經梳洗整齊坐在書桌前做早課。

  振星靜靜地觀察她,只覺全神貫注的她臉容肅穆秀美,甚具威儀。

  她在工作崗位上,也頗有點成績吧,從她得到的尊重可以看到。

  她一樣得應付工作上棘手問題以及行政上複雜人事關係。

  母親有許多朋友為著專注工作,也選擇獨身,雖無誓言,卻決定終身不嫁。

  那些能幹的阿姨們,其實也是某種出家人。

  嬋新轉過頭來,微微笑,「醒了?」

  振星連忙起床淋浴梳洗。

  坐在早餐桌前,又一陣訝異,主人擺出來的是煎蛋火腿以及牛奶紅茶。

  振星幾乎有點失望,太先進了,失卻風味。

  王太太出來了,振星連忙站起來。

  老人家不說什麼,只是握著她倆的手,微微地笑。

  然後她們就出門了,送人客到碼頭的是一輛德國房車,兩人共五件行李,四件屬振星所有,她略覺汗顏。

  振星問嬋新:「你累嗎?」

  嬋新放下聖經,「自開始讀書就一直覺得早上起不來。」她微笑。

  「你也是?」當然,她也是人。

  「還有,晚上不願陲,總有工夫未做妥似。」

  船緩緩駛離城市,河水有點污染,漸有鄉鎮風貌。

  振星記得她坐船遊歐洲易北河及多瑙河,一直問:「爸,水都不是藍色的,水都是黑墨墨的。」

  那些好時光,嬋新卻全沒份,振星有點內疚,明知與她無關,卻也覺歉意。

  甲板人擠,也頗吵鬧,鄉音盈耳,振星一個字也聽不懂。

  幾十種方言,都似鳥語,哪裡學得會。

  振星問:「他們說什麼?」

  嬋新笑笑翻譯:「「兒子要結婚,非得蓋新房不可,希望在機器翻新上賺一票,否則真夠煩的」「唉,我女兒何嘗不是,現連女婿外孫都擠在我家呢。」」

  振星十分訝異,「過了十八歲還留在家中供奉?奇哉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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