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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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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忌吃不到羊肉一身騷。誰沒有坐過勞斯萊斯丹姆拉,光坐有什麼用,要連司機保養費車房一起送過來才好,看樣子周成輝並沒有資格供給這一切,所以不能為他犧牲太多。 成輝有喜罐送話給我。通常是白色的,香噴噴的花。 我很期望這些花束的來臨,時常想,如果真的不同他來往,多麼可惜這些花也會跟著失蹤。 沒想到過了一個月,成輝說:「我父母想見你。」 鑽進我腦袋的第一的念頭便是:這是面試。 但是我並不想考進這個大家庭擔任什麼職位。 我說:「我最近比較忙,也許公司會調我出差。」 他一怔。「咦,很平常的社交,為什麼推託?」 「我……不想見他們。」我終於說老實話。 「為什麼?」他問:「你已經見過他們一次。」 「但那次有五百個人。」 「不錯。所以這次想與你多談談。」 「不必了。我這個人乏善足陳。況且我們又不是深交。」我說得很明白,「你同我推了他們。」 「紉玉。我不明白你。」他很困惑。 「我總有種感覺,『見伯母』是很嚴重的發展。」 「可以這麼說,所以你不得不去。」 「你在暗示什麼?」我問。 「我想公開你是我的女朋友。」 我微笑,這一招可瞞不過我。將來有什麼變化,難道我還登門向他父母算賬不成?這也是收買女人信心的一種辦法。 可是我在社會上泡得實在太久了。見識廣得很,我仍然搖頭。 我說:「做朋友是做朋友,不必公開。」 「假如你們在街上碰見,都不認得,那有什麼好?」周君很不以為然。 「周老先生太太大概坐著轎車裡的時間居多,不會輕易碰到不相干的人。」 他凝視我,我也微笑著看他。太可惜,我們第一次有了不同的意見。 「你為什麼那麼小心?」他看出來。 「我是個出名自愛的人。你看,每個人都得為他的行為負責,做過什麼,便是墨蹟,但在生命的白壁上,人人看得見。不介意世人說什麼,但是我自己覺得礙眼,就不大好。」 「我想我有點明白你說些什麼。」他問:「我是墨漬?」 「當然不是,你是我朋友。但見過你父母,又沒進一步的發展,落了把柄,就是墨漬子,何苦呢。」 「天呀,你太謹慎了,假如他們不是他們,你還會不會去見他們?」 「我也不會。」我說:「我對伯父伯母一向沒有興趣。」 「你的意思是,除非我娶你……」 「噓,我從來沒有這麼說過,周君,你千萬別誤會,我暫時絕無想到婚姻,你要慎於言。」我很肅穆地說。 「對不起。」他說。 「我應該說對不起才真。」 「父母會失望。」 「我相信不會,」我越來越客氣,「他們可見的要人多得很。」我賠著笑。 周君見不得要領,便悶悶不樂的告辭。 他大約覺得父母肯接見我,是我的榮幸吧。但是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帝力于我何猶哉。 我不是沒有煩惱,本來我想換一部比較好的車子,世人都知道最扎實最保值的車子便是平治,但現在換車,全公司以為我一搭上公子哥,連坐駕都升一級,那還了得,我豈不是太冤枉。 於是我仍然開著我的日本車。 周君說得對,我是很小心。 我才二十七歲,人的悲劇是永遠有可能活到八十歲。我樂得好好養生。 周君說他不明白我,「你又沒有其他男朋友……」 我微笑。 「你不原諒我是他們的兒子?」他又問。 「我根本不關心你是誰的兒子。」 他搔搔頭皮,「你真是個特別的名字,你仿佛似在冰箱裡走出來似的,冷冰冰。」 我說:「外頭有很多熱情如火的女子等待著要結識有錢的公子,你到隨便哪一間的迪斯科去晃一晃,保證有三車拋媚眼輕骨頭跟著你回家。」 「我不是那樣的人。」他對我說著笑出來。 我說:「這是我們還可以做朋友的原因。」 他又不得要領。 做人不是那麼容易的,真正能幫你揚眉吐氣的人是你自己,沒有別人。就是這麼簡單。 此後周君建議的跳舞乘船節目我都一一地推了,他覺得興致索然。 我什麼都不鼓勵他,但還是身不由主的結識了他的父母。 在我們公司的酒會,總經理為我介紹周家兩位老人家,我很客氣的點頭,當作是第一次相會,怕他們早已忘記我是誰。 誰知道周太太眯眯眼說:「這位莫小姐是小兒的密友,我怎麼會不知道。」 我呆住。 總經理也呆住。 我尷尬得巴不得找地縫鑽。 周太太拉住我的手,「怎麼不到我們家來?我約你都有不到,公事忙是不是,劉經理,我當你面前向你討個人情,別忙壞了她。」 我忙說:「不不不!」 總經理立刻賠笑,「她事業心是重一點。」 周太太笑說:「我不反對女孩子做事,可是……」 總經理認為:「要不要放兩天假?」 「好,」周太太代我答:「那麼我們約明天下午,喏,你不准推了。」 我瞠目結舌,無端白事的得了兩天假,接了一個約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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