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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耳墜

  大醉之後,醒來,發覺自己一個人在床上。昨夜之事不復回憶。

  星期日,鐘頭女工休息,忍著頭痛,略為整理床鋪,枕頭邊落下一隻耳環。

  長型的鑽石耳環。

  拈在手中,非常訝異。

  誰的東西?

  昨夜我有豔遇?如何什麼都記不起來?

  耳環有點重累累地,鑲工非常精巧,價值不貲,怎麼會漏在這裡?

  這位女神所花的代價也太大太大了。

  我有點納罕,如今的女性益發隨便,視男女間關係如握手喝咖啡般,不尋常的關係如今變得再尋常沒有,隨時隨地都可以發生,不再有貞節觀念。

  是誰呢?

  我托著頭苦苦思索。

  昨日是老張請我吃飯,張太太煮了一桌的菜請我。我心情不好,沒吃太多。

  自從跟瑪麗鬧翻之後心情就不好。

  吃著吃著來了一大堆人,是張太太的表妹表弟回來度暑假,就叫我跟他們去跳舞。

  我記得我要推掉他們,但他們年輕且熱情,年齡自十多至二十多歲不等,索性把我拉著走。

  我想回家也不過是對著四面牆壁,於是便跟著走。

  的士可裡吵鬧叫喧,一切是迷人的,麻醉性的,適合傷心人躲避一陣了,我並沒後悔去到那裡。

  桌上有什麼酒喝什麼,不久就醉倒。

  奇怪。

  我的酒量並不至於那麼差,但不知恁地,昨夜醉得不省人事。

  而今早又在床頭發現一隻名貴耳墜。

  再努力往回想,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誰送我回來?(知是阿誰扶上馬)誰扶我進屋?誰把我放在床上?

  我找門匙,發覺它們端端正正地放在茶几上。

  皮夾子在門匙邊,西裝擱在沙發椅上,一切相安無事。

  我熱了一壺咖啡,邊喝邊呻吟。

  醉過那麼多次,這次最神秘,簡直莫名其妙。

  我打電話給老張。

  老張的聲音一貫地愉快,「子文,好嗎?昨夜玩得開心嗎?」

  「昨夜你那些女客之中,有沒有誰是穿得很隆重,戴鑽石耳環的?」

  「每個人都穿牛仔褲,哪有人戴鑽石?」老張說。

  問了也是白問,我亦記得清清楚楚,沒有人穿得很整齊,所以這只耳環不會是她們的。

  是什麼人呢?是誰呢?

  「子文,你沒有什麼事吧?」老張很關心我。

  「沒有。」我問:「老張,你那表弟,電話什麼號碼?」

  「大弟是22537。」

  「謝謝。」

  我撥22537。

  「是大弟?我是淩子文,記得嗎?昨天在老張你表哥家遇見的,跟你們一起去的士可的那個老土。」

  「呵——」大弟想了一會兒,才把我歸納起來。「什麼事?昨夜你喝喝就渴睡起來,靠在沙發上很疲倦的樣子,叫你也不起來,後來我們就讓你躺著,我們管我們跳舞。」他笑。

  「那我是怎麼回來的?」

  「有知道啊,等我們跳完回來,你已經走了。」

  「已經走了?』我追問:「什麼人帶走我?」

  「不知道,沒看見。」

  我覺得事情更詭秘數分。

  「那我是怎麼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的?」

  大弟呵呵地笑,「誰曉得?我們只聽得你在那裡狂叫『瑪麗、瑪麗』。」「什麼?」我吃驚。淩子文啊淩子文,你還是不能忘懷瑪麗。

  不由得心酸起來,自古癡心人容易醉酒。

  「謝謝你,大弟,沒事了,打擾。」

  「哪裡的話,有空再出來玩。」

  我掛上電話。

  喝醉之後大叫瑪麗。我苦笑,分手都大半年,還只是叫她的名字。在這六個月內,我約會過許多女孩子,一本正經地尋歡作樂,事情仿佛已經過去,一切被遮掩得很好,猜不到醉後原形畢露。

  我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耳環到底是誰的?這麼名貴的東西,失去可惜,總要想法子原壁歸趙才是。

  星期一照常上班。

  我注意女秘書琪琪的耳環。

  琪琪是本公司著名的美女,大把人排隊追求,總經理把她安排在我這裡,是對我放心的意思。

  我不負他所托,琪琪在我這裡一年整,我除出公事外,沒有說過一句廢話。

  她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但我喜歡的女孩子,屬於氣質型,她在這方面偏偏不及格,我那視若無睹,倒不是假裝出來的。

  儘管人家笑我是柳下惠,我仍然依然故我。

  會不會是琪琪?

  也許我喝醉之後打電話給她,叫她來我家。

  我盯著她,她發覺了,嫣然一笑。

  我面孔紅起來,她不要誤會才好。我想不會是琪琪,耳環與她的年齡品味都不配合。

  我低下頭努力辦公。

  人事部的陳經理推門進來,陳是那種女強人型的事業女性,時髦、神氣,站在時代尖端,穿戴都是一流的。

  她說:「淩,淩,你來看這張報告……」一邊走過來。

  她的耳珠閃閃生光,很明顯是戴著寶石耳環,我的心突突地跳起來,嘴唇覺得乾燥。

  「淩,你怎麼了?」陳詫異地問:「你瞪著我幹嗎?」

  我回過神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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