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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我起床,他的睡衣很大,我套上在地毯上走。

  我洗臉刷牙淋浴。

  我總不能穿那件夜衣服在光天白日裡走回家吧?我問他:「你有沒有T恤?

  「有,但是太大了,不合你身。

  「沒關係,拿來。

  我穿了他的T恤,等於一條短裙子差不多。我們做了烘麵包、咖啡、點心,吃了起來。他伸手過來握住我的手,他說:「我想與你結婚,辛蒂,那麼我們可以長久這樣生活了。」他那麼誠懇。我甚至不相信他是真的。是那麼誠懇。我的眼淚緩緩的淌了下來。我這半輩子碰到多少男人了,有時候是他們吃了虧,有時候是我吃了虧。不可磨滅的只有一個堅,叫我怎麼回答呢?我只好以沉默的眼淚答覆。

  「如果我向你求婚,你會答應嗎?」他問。

  「遲下子再問我。我不是一個好人。」我說。

  他還是握著我的手。

  那一天我回去,哥哥生氣得不得了,爸媽倒不說什麼。哥哥說:「你在外國如何荒唐,幾千裡外,我們不知道,也看不見,回了家,多多少少,你得留點面子給我們,這算什麼麼?公然外裡宿?你在哪裡?家明這小子,根本不是好人,這一次我也真的走眼了,豈有此理!」

  面子。

  他要的是面子。

  我上床又好好的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哥哥給我一疊剪報,都是廣告,請我這種「人材」的廣告。我不響,把廣告擱在一旁。他很和顏悅色,我有點納罕。

  結果他說:「家明說,他想向你求婚,先徵求我們的意見,他倒很尊重我們的意思。」

  原來如此。

  跟男人睡覺是不可以的,但是拿了結婚證書結了婚則可以。這是他們的邏輯,與我的不一樣。

  既然家明這麼一說,其它就不重要了,值得原諒了。

  他向我家裡求婚。多麼好笑的一個人,仿佛他要娶的是我家裡人,不是我。

  我必須承認他這個人很有性格,專門做別人不做的。但是哥哥欣賞他,家裡也欣賞他。

  至於我,有人向我求婚,我覺得十分榮幸,不過婚姻不是建築在感恩上的,中國人講究恩愛、情義,愛情上還得帶恩、帶義,我不懂,我一向不懂中國人,中國式的感情實在太複雜了。

  雖然這樣,我們還是做起好朋友來了,我與家明。

  我們有空老在一起。

  我是一個怕寂寞的人,他是一個可愛的人。

  莉莉笑說我:「好了,這一下子天下太平了,你如果真結了婚,多少女人心裡安樂的。」

  是的,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我不是良家婦女,雖不致淪為狐狸精,差不遠矣。

  每個人都要我結婚,每個人。

  過了沒多久,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很不錯的薪水,工作時間略為長一點,既有工作又有男朋友,看來我今年的運氣還不錯。

  我試圖改變自己,少使自己略為女性化一點,我做了家明的影子,他要做什麼,我陪他做什麼。

  然而漸漸我發覺家明有說不出的怪異,跟他在一起,安全得與女孩子在一起一樣,他愛我,我明白,我也看得出來,但太尊重我。我的意思是,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他不用這麼小心翼翼。

  有一夜我大概是很醉了。

  我們在他的家裡,我便是要脫他的衣服。他緊緊的握住我的手,先是笑,後來有些生氣,說:

  「辛蒂,不要頑皮,我送你回去。」

  我也火了,我說:「我們在一起還睡過一張床呢,你現在是幹什麼?別告訴我你是處男,別惹我笑。」

  「你是與她們不一樣的!」

  「不一樣,是的,我早說過,我比她們壞。」

  「如果你愛我,你不會一直要我跟你睡覺。」

  「我不愛你,」我說,「我幾時說過我愛你?」我反問,「我也不一定要跟你睡覺,我找個男人上床,還找得到,你放心,你不用侮辱我,如果你覺得我不夠吸引力,我現在馬上就走!」

  我拿起我的外衣,打開了大門。

  他呆呆的站著,並沒有留我。

  我走了。

  到了街上,風一吹,酒醒了一半,我沒有什麼後悔,只覺得有點可惜。我並不是有意的,我只是鬧著玩,他也該知道我不是色情狂,只是他不讓我碰他,我固執起來,就說了那麼些氣話。

  我叫了一部車子回家。

  第二天,他沒有找我。

  第三天,他也沒有找我。

  奇怪的是,我並不十分想念他。我的工作忙,我心裡始終只有一個堅,其餘的男人,真的假的,來了去了,都無所謂,情形弄得我與家明這樣尷尬的,倒還少有。說得難聽點,仿佛是某夜,我試圖強姦他,他不肯,我一怒這下走掉了。大笑話。

  第四天,他的電話來了。

  「有空嗎?」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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