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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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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玫瑰。」媽媽手裡捧著玫瑰。 我看不清楚有多少朵,都是紫玫瑰色的,一大蓬,二三十朵吧,好看得很。然後玫瑰當中夾著一朵白色的丁香。我看了很久。 我接過了花,插在一隻大瓶子裡。 哥哥進來看。「老天,」他說,「陸家明敢情是瘋了,這年頭玫瑰花是什麼價錢!」 對於哥哥來說,數目字才是重要的,沒有數目字,他活不了,我希望我像他,那麼我會活得很快活,甚至比他快活。我沒有說什麼,我只是看著我的玫瑰。 「打電話去謝他吧。」媽媽說。 我搖搖頭。 哥哥說:「他今天一定會來的。 他來了。一身白。 我側著臉,我笑了。我沒有謝他。謝什麼? 我們對坐著,拿出了一付棋子,我們下棋。這是一個週末,每個人都看我們下棋。我與他兩個人都心不在焉。他是一個沉默的人,不愛說話。他右手仍然戴著那只銀手鐲,兩支手托住下巴。我看著他的臉,真是驚人好看的一張臉。我的手有點出汗。 哥哥在一旁說:「跟辛帶下棋,真是受罪。」 我看他一眼,他剛剛抬起眼,我們不說話。 像他這樣的男孩子,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卻偏偏找上了我們家裡來。 昨夜,我想起了昨夜,我們在車子裡,我們吻過,擁抱。而今天,今天我們卻對著下棋,不能置信。好像昨夜是昨夜,今日是今日,毫不相干,這是人生。 他連贏了三局。 父親在放彈詞唱片。 蔣月泉的杜十娘。很平淡的聲音,一句句訴說著。 「……杜十娘,恨滿腔,可恨終身誤托薄情郎,說郎君呀,我只恨當初無主見,原來你是假心腸一片待紅妝,青樓女子遭欺辱,誤她一片浪花人渺茫,悔煞李生薄情郎。」 時光仿佛倒退了好幾十年,我與他好像是在相親。見了面,但不能說話。我喜歡家因為家是含蓄的,這是我回家的原因。什麼大事小事,大家都心裡明白,但是都不說出來,只是心裡明白,有很多話是不能說的。 我只希望我仍然年輕。那個時候,愛上了堅,他說十一點鐘來,我就開始等,一直等,每隔十分鐘到窗口外去看一看,這樣子的等法,可笑。 陸家明說:「你根本沒有用心下棋。」 我笑,「我是故意要讓你贏,你看不出來?」 他說;「你這種客氣,我真吃不消。」 我只好笑了。 隔了一會兒,我問:「你為什麼還沒有結婚?」 「結婚?」他呆一呆。「哦,沒有對象。」 「應該很容易,這麼多的女孩子可供選擇,而且每個人都有名氣,都不平凡,香港就是這麼一個地方,撈女才女都多得熱暈。」我說。 「你是哪一種?」他笑問。取笑的成份很高。 我誠實的說:「我情願做撈女,而且做到底,把胸脯打得起碼三八寸,頭髮染金色染紅色,襯衫不扣鈕子——這裡的撈女不徹底。你別眷撈曖,不簡單,是一門大學問。」 「可以寫論文?」 「絕對可以。」我笑,「你寫的是什麼論文?說來聽聽。」 「關於飛機。」 「啊。」我說。 「你的呢?」他問。 「關於食物急凍問題。」我答。 他點點頭。 哥哥走過來,「你們的棋子下成怎麼了?」 「還可以,」我說,「不勞費心。」 他走開了。 陸家明問;「你要出去?」 「哪裡?」我反問,「喝咖啡?看電影?吃飯?上山頂?上下左右,來來人去是那兒個地方,然後在外國,跑來跑去也就是這麼幾個名勝,這不過是世界,你要明白,沒有什麼稀奇的,我不想出去,對不起。」 他搖搖頭,一點也不生氣。 「是的,辛蒂。」哥哥說,「這不過是世界,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聽話,曉得懂嗎?」他什麼對白都聽了去。 啊大哥們,真是可怕,相信我,真可怕。 但是陸家明與我在一起很快樂,我們還真出去了,而且玩得很高興,他待我與待其他的女孩子不一樣,與我在一起,他對其他的女人視若無睹;他並沒有摟住我抱住我,盯住我不放我,我們不過並排站在一起,們是我知道我在他心裡占了太大的位置。 不過是幾人,我們真是好朋友了。 他不是我第一個認得的漂亮男孩子,沒有可能是。不過女人的虛榮心,我喜歡漂亮的男孩子,他漂亮得是無懈可擊的。 他的衣料,他的車子,他的公寓,他的神態,一家人都說:「呀,辛蒂,辛蒂可找到男朋友了。」 至於媽媽,嘿!不是我說話,她大概已經在選什麼大酒店擺喜酒了。 但事實不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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