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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睡夢中好似還十分年輕,趁暑假在歐陸乘旅遊巴士旅行,他因疲倦,跑到最後一排座位去打橫躺著睡懶覺,是,就是那樣。

  漸漸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育台轉一個身,睜開雙眼,到了嗎,這一站是什麼地方,米蘭?聖麥連諾?

  「醒啦?」是育源細心問候。

  育台賠笑坐起來,「客人都到齊了嗎?」

  「到齊了,」育源笑笑,「玩得很高興,現在全回家去了。」

  育台大吃一驚,「我睡了多久?」

  「四個半小時,正好是整個晚會的長度。育台,祝你生日快樂。」

  「今天是我生日嗎?呵謝謝你。」

  已經曲終人散。

  「客人曾經進來向你祝酒。」

  難怪感覺如坐旅遊巴士。

  「紀元呢?」

  「洗完澡她該睡覺了。」育源既好氣又好笑。

  育台搔搔頭皮,「嗄?」

  「不過,有人等著見你。」

  「誰?」

  育源跑去打開書房門,只聽見一聲「我」,一個俏生生人形隨聲音出現,只見那穿鮮紅色的人兒一手捧著碟小小生日蛋糕,另一手拎著她的高跟鞋手袋,笑道:「我是學儀,記得嗎?」

  仍然那麼愛紅。

  「請坐。」

  育源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書房。

  學儀走到光底下來,得天獨厚的她外形一點也沒有變,濃眉大眼,美麗如昔。

  育台由衷地說:「你氣色好極了。」

  「老啦。」學儀伸個懶腰,絲毫不在乎,由此可知自信十足。

  至此,育台已無話可說。

  學儀卻是走到他身邊,探近他的臉,「你曾說過,我是惟一令你心跳的女子。」

  育台承認:「仍然是。」他看著她晶光燦爛的眸子。

  學儀咕咕笑,「真的?」

  「為什麼要騙你。」

  「我們已不是少年人了。」

  育台微笑,「我仍然記得我在你家門前等你通宵的情形。」

  學儀感喟,「以後,再也沒有人愛我那麼多。」

  「你放心,」育台溫柔地說,「像你那麼可愛的女子,永遠不乏人愛。」

  學儀高興起來,「是真的嗎,育台,是真的嗎?」

  「真的,學儀。」

  她過來吻他的臉,嘴唇香且糯,感覺真正好,有點像小紀元親吻爸爸的感覺,居然有此聯想,可見與學儀之間,已無男女之情了。

  她向他道別,翩然離去。

  育台歎一口氣,閉上眼睛。

  忽然覺得紅日炎炎,天好像亮了,睜開眼睛,看到一家人正看著他微笑。

  育台大奇,不知究竟做了幾個夢,而夢中又有夢,醒了幾次,仍在做夢。

  「我真的醒了?」他問育源。

  育源伸出手指擰他一下,「痛不痛?」

  育台點點頭。

  稍後他問:「學儀來過嗎?」

  「她要趕飛機到多倫多去接洽一單生意,只打了個招呼就離去。」

  育台發愣,「穿什麼顏色衣服?」

  育源笑,「也只有她配穿紅的。」

  「她有無問起我?」

  「我說你在書房,她只應了一聲,時間實在來不及了,車子就在門口等她。」

  原來真是個綺夢。

  「你要是牽記她,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

  「不不,不是真的,育源,謝謝你這個晚會。」

  「勞民傷財,早知給你一瓶酒讓你灌下即可。」

  「抱歉抱歉,下不為例。」

  「還有下次嗎,」育源忽然有點悲哀,「一年一度只有一個生日,你會有空與我共度?」

  育台抬起頭,真的,那麼多個生日,他從來不慶祝,當然更少與家人度過,育源講得對,這是難得的一次盛會,可是他卻睡過了頭。

  不過,幸虧做了個好夢,夢中,呂學儀仍然美麗,且對他溫柔,使得不再少年的他也非常快樂。

  但是,育台並沒有在溫埠久留的意思。

  他想往前走,看清楚這個世界,以前他沒有太多時間太多心思,現在趁著空檔,他想多瞭解一下天地人。

  雅正不止一次同他說:「育台,到露臺上來看看日落。」

  他正在無線電話中與業主糾纏得如火如荼,根本沒聽清楚雅正在說些什麼,只得昏忙地抬起頭假笑一下,敷衍了事。

  事後對陳旭明訴苦:「看日落,我同你大概要到八十歲時才有時間看日落。」

  老陳有同感,「喂,要是我同你活不到八十歲呢?」

  「那就不看也罷,總不能叫老的去做,女的去做,小的去做,然後我同你淨是看日出日落。」

  老陳很佩服,「嘩,風蕭蕭兮易水寒。」

  壯士為事業兮一去不復還,這是育台當時的心情。

  他問紀元:「在姑姑姑丈家高興嗎?」

  紀元點點頭。

  人到底是群居動物,看樣子紀元適應得很好。

  她當然永遠永遠不會忘記她母親,可是再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印象總會慢慢淡卻,變成一個影子,想到這裡,育台籲出一口氣。

  「要不要留在姑姑家讀書?」

  紀元說:「爸爸要走的話,我一定跟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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