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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仲民說:「飛機自紐約飛出,經太平洋往赫爾辛基,抵達加拿大諾華史哥沙省時要求緊急降落,不幸卻在附近海域墜毀。」

  「可有生還者?」

  「無一倖免。」

  「你說飛機飛往何處?」

  「芬蘭首都赫爾辛基,飛機上大部分是前往開會的聯合國工作人員。」

  春池抬起頭來。

  「借你家計算機一用。」

  仲民跳起來,「我明白你的意思。」

  可是航空公司網頁爆滿,一時擠不進去。

  仲民低聲說:「你先回去照顧若非,我守在這裡。」

  他真連她的朋友都設想到了,春池感激地握住他的手。

  張醫生問:「什麼事?」

  「墜機上可能有朋友。」

  張家上下聳然動容,「呵。」

  春池趕回家中,一切無異樣。

  傭人在廚房做黑糯米甜粥,若非午睡未醒,書桌上放著一整疊已完成的原稿,一切都正常。

  會不會是仲民與她緊張過度?

  春池靜靜坐下。

  過一會兒,仲民的電話來了。

  「證實吳乙新確在飛機上。」

  春池不語,頭頂似受重擊。

  「聯合國人員時時乘搭這一班飛機往來歐美辦事。」

  春池嗯一聲,捧著頭,耳畔嗡嗡聲。

  「你打算怎樣向若非交代?」

  春池決定了,「我會一如過往,一字不提。」

  「什麼?」

  「他已經離開她,她沒有期望他會回頭,她已決定負起一切責任,他的生死,其實已與她無關。」

  「可是——」

  「讓若非自己處理她的喜怒哀樂吧。」

  「春池,為什麼我覺得你會是天下最好的母親?」

  春池苦笑,「人生如此苦惱,誰還敢生兒育女。」

  仲民也歎氣,「我將致電吳家,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

  傍晚,若非起來,照常與春池聊天。

  春池說:「一天陪你吃五餐,人就是這樣長胖的。」

  第二天,報紙送來了,若非讀得津津有味,看完頭條,再看副刊,無動於衷。春池悲哀,呵,心完全死了,不是這樣,不能再生。她不說,春池也不提,這是最大的尊重。仲民接春池下班。

  「若非反應怎樣?」

  「一點端倪也看不出來。」

  誰知仲民卻贊道:「好,夠勇敢,她是真正丟開了,實事求是,我到此刻才肯定她會勝任單親重擔。」

  春池輕輕說:「棄婦與寡婦,其實只一線之隔。」

  「她會站起來。」

  下午,他倆陪若非檢查身體。醫務所設備先進,用彩色超聲波掃描胚胎,看得一清二楚,是個健康男嬰。

  若非低聲說:「春池,給他一個名字。」

  春池衝口而出,「阿伯拉罕約翰。」

  史璜生醫生笑,「中文名字呢?」

  「林,林愛庇。」

  若非微笑,「那豈非成了女孩子。」

  春池哈哈笑,「本來就希望是個女孩。」

  診治完畢,春池服侍若非穿衣著鞋。

  「腿有點腫,你且回去休息,仲民與我去買些嬰兒用品,差不多也是時候了。」

  「你們對我如手足。」

  「朋友之間應當如此,沒有什麼大不了,你不幸見過太多跟紅頂白、背後插刀、謠言中傷的親友,才覺得我倆是大好人。」

  春池與仲民結伴逛街,走進百貨公司,自有售貨員眉開眼笑過來招呼,他們只需吩咐下去:「家具連小床一套、推車一部、奶瓶等全副、各種衣物均十套……」自有人去收拾出來。

  春池放下信用卡及送貨地址。

  「我們去喝杯咖啡。」

  「你與吳家聯絡上沒有?」

  「與吳太太談了幾句,她哀傷但鎮定。」

  「你有無提起若非?」

  「有,我只說,他們本來打算結婚。」

  「那位祖母怎麼說?」

  「辦完事,她會來探訪若非。」

  「若非會願意見她嗎?」

  「屆時再說吧。」

  春池說:「你家人面廣,請他們代為物色優質幼兒園。」

  「嘩,孩子尚未出世呢。」仲民駭笑。

  春池哼一聲:「你懂什麼,此刻報名正好。」

  回到家中,發覺有稀客。

  「惠顏姨!」春池大喜過望。她們倆緊緊擁抱。

  「乙新的事叫我寢食難安。」

  春池低下頭,「同一架飛機共一百七十三人罹難。」

  「聽說他即將結婚,未婚妻已經懷孕。」

  春池只好說是,又問傭人:「林小姐去了何處?」

  「她去公園散步。」

  鐘惠顏籲出一口氣,「幸好各人懂得節哀,我與卓羚聯絡過,這是一點小小意思。」她放下一張銀行本票。

  「我們不需要。」

  鐘阿姨不悅,「大人給你,你就收下。」

  「是,是。」

  「有事聯絡我們,千萬別見外,同若非說,母子並不孤苦,她的小說稿件在我處,我會處理。」

  春池滿心感激。

  惠顏忽然落下淚來,「可恨仍無餘心一影蹤,她再也見不到乙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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