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如果牆會說話 | 上頁 下頁
四十


  誰知張仲民回答:「舊是舊一點,可是多有味道,像巴黎拉丁區的公寓。」

  又一次意外,「你在巴黎住過?」

  「公司想打開歐洲生意。」

  「你諳法語?」

  他立刻說了幾句,呀,人不可以貌相,春池聽懂了春天、許多、小心……等字。

  「說什麼?」春池好奇。

  「春季會有花粉熱,小心處理,許多防敏感藥物會產生副作用。」

  春池笑得彎腰。

  仲民無奈,「我只會那麼兩句實用語。」

  春池安慰他,「已經足夠唬人。」

  她準備點心招待客人。

  在廚房裡,無限感慨,誰會想到一個容易臉紅,曾經叫她媽媽的年輕人會那樣涼薄地處理感情。

  而張仲民外形平實,卻能時時叫她笑個不已。

  外表真不可信。

  怎麼樣叫小女孩當心?狼是狼,披著羊皮的也是狼,終身只能與狼共舞,只能在狼群中苟延殘喘……春池歇斯底里地笑了。

  張仲民進來取咖啡喝。

  春池開口,「剛才停車場那個人,你也認得。」

  「啊?」

  「他是吳乙新。」

  原來是他,「他騷擾你?」仲民關心。

  「不不,他另外有女朋友。」

  那麼,仲民想,春池你為何臉色發青。

  春池問:「他與你可算熟稔?」

  「我性格比較務實,在年輕人中不受歡迎,與他只是普通朋友。」

  這時,有人敲門,門外是若非,她神情並無異樣,可是一雙眼睛非常空洞。

  她輕輕說:「啊!你有客人。」

  春池約莫知道發生了什麼,「我過一刻來找你。」

  若非退後一步,像一個影子,隱沒在黑暗裡。

  春池轉頭,仲民已經取過外套。

  「明天來幫你搬家。」

  「先謝謝你。」

  送走客人,春池匆匆去找若非,但是她已經外出。春池再找到珍吧,亦不見人,只得回家休息。

  一整晚驚醒,像是聽見若非在哭,側耳,發覺只是風聲。

  一清早她去敲門,若非惺忪地出現。

  「幾點鐘?我才瞌眼。」

  「昨晚找我什麼事?」

  「沒要緊事,聊天。」

  春池凝視她,若非改變了傾訴的主意。

  「你這一兩天搬?」

  「是。」春池放下新地址。

  「我也差不多這幾天走。」

  春池衝口而出,「走到什麼地方?」

  若非若無其事,「咦,不是已經告訴過你我會跟吳乙新走。」

  春池無話可說,站起來,「我趕上班。」

  她不願透露真相,春池不敢逼她面對事實。

  下午春池心情略好。

  新宿舍明亮寬敞,最重要的是,牆壁髹淡黃,靜寂無聲。

  仲民笑說:「只得兩件行李的年輕女子的確少有。」

  「我不懂生活情趣。」

  仲民不知多高興,「是嗎,正好與我一樣。」

  現成簡單家具,一切齊備,春池松一口氣,立刻向母親報告。

  「媽媽,你若來本市,可住在我處。」

  連太太幾乎落下眼淚,「呵,囡囡會照顧我了。」

  但凡要求愈低的愈是好父母。

  春池躺在沙發上,躊躇滿志了五分鐘,清醒了,跳起來,「我得回醫院工作。」

  下班後到經紀處辦妥退租手續。

  那中年人感慨說:「老房子說要拆卸足足三十年,終於期限到了。」

  春池笑笑。

  「老房子經歷都會興衰,人間悲歡離合,它若會寫字,可寫一本小說。」

  春池覺得這個經紀十分有趣。

  「你的芳鄰也將相繼搬出,李先生好象移民去澳洲,林小姐要結婚。」

  春池說:「我還有點事,告辭了。」

  深夜,她在辦公室接到電話,「春池,我今晚回紐約。」是吳乙新來道別。

  春池忍無可忍,輕輕問:「你肯定不是要結婚?」

  乙新笑,「在未來十年內,我不考慮結婚。」

  春池歎口氣,「再見。」

  「我會想念你。」

  春池緩緩放下電話。

  仲民來接她下班,不知不覺,他們的關係又有進步。

  「下次同伯母通話,請記得提起我。」

  「應該應該。」

  春池心中牽記若非。

  那夜她在新居休息,一夜到天明,完全沒有醒過,只覺安全舒適。

  一早,張醫生到她辦公室來,「我爸媽想請你吃飯。」

  「哎唷,還未到時候。」

  「你不想令老人家失望吧?」

  「還有什麼人?」

  「仲民是最小弟弟,除此之外,我們還有三個姊姊,兩個哥哥,大家庭,加上各人配偶子女,一共廿二人。」

  嘩,驚人。

  「有沒有嚇怕了你?」

  「我會先壓驚再來,他們都像你與仲民那般易相處嗎?」

  「隨和熱情得多了。」

  春池略為放心。

  張醫生並沒有誇張。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