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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我何嘗不是,但我一腦子稻草,你讀過艾略脫的詩空洞人嗎,那是我的寫照。」

  卓羚笑:「你的學問高深,我沒跟上。」

  餘心一也笑了。

  旁晚,劉遇英來敲門:「卓羚,我做了沙鍋魚頭,請你來嘗。」

  「好極了,有請余老師嗎?」

  「我們同她不熟。」

  「你們好似還未正式見過面。」

  「是呀,你說奇不奇。」劉遇英忽然壓低了聲音,「沒猜到原來余老師年輕貌美,色媚告訴我,她的男朋友是港報副總經理周烈熊。」

  卓羚睜大雙眼,此人消息靈通,什麼都知道,佩服佩服。

  「色媚曾為港報工作,認識周氏,她說他有妻兒。」

  卓羚不出聲。

  劉遇英有點不好意思,「當然,這不關我們事,晚上見。」

  卓羚躊躇,去,還是不去?

  終於禁不住沙鍋魚頭的引誘,她決定光是吃,不講是非。

  林色媚不住夾菜給她,雪白的雙手,朱紅色筷子,形成戲劇化對比。

  話題仍然落在別人私事上。

  「港報今日是三大暢銷報章之一。」

  「周烈熊到底不過是受薪階級,收入有限。」

  「余老師人同財都得不到。」

  「可見愛情偉大。」

  吃飽了,卓羚忽然不客氣起來,「別老說別人,你倆又什麼時候結婚?」

  劉遇英看一看女友,「問她。」

  林色媚懶懶地答:「我有傳統思想,婚後不打算再做事,況且,不是應當由丈夫買房子給妻子住嗎,還有,由他負擔一切開銷,照顧婦孺。」

  卓羚嗤一聲笑起來。

  小劉有點尷尬,顧左右說:「來,乾杯。」

  卓羚禮貌地告辭,小劉送她上樓,他輕輕說:「色媚有點天真。」

  「不,她的確找對了人,你對她很好。」

  小劉雙手插在口袋裡,無奈地說:「我能力不夠。」

  咦,他們也開始訴苦,是,時勢不一樣了,女性能力日強,威逼他們的自尊自信。

  卓羚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那一夜,二樓與一樓都沒有動靜,卓羚反而睡不著。

  第二天一早她去買花,花檔卻閉著門。

  她問四鄰,「怎麼一回事?」

  水果店夥計笑道:「你不知道?瑛姑結束營業轉行炒股票去了。」

  「什麼?」

  「容易賺錢哩,三千隔三日變六千,直似種銀紙樹。」豔羨之情,洋溢臉上。

  卓羚既好氣又好笑,「你為什麼不跟進?」

  夥計無奈,「誰叫我連三千都沒有。」

  今後不知什麼地方去買價廉物美的鮮花,接著,街角士多也會一間間關門,由超級市場取替,市容漸變,卓羚不大接受。

  鐵閘已經裝妥,有人站在它旁邊困惑地搔頭,那人身形高大,五官端正,穿運動衣,轉過頭來,看著卓羚笑,有雙會說話的眼睛,他們都知道對方是什麼人。

  「卓羚,」他伸出手來,「我是周烈熊。」

  卓羚並沒有與他握手:「你找誰?」

  「我找心一。」

  「我不知心一是否在家。」

  「她一定在,我有好消息告訴她。」

  「什麼好消息,歐洲天氣很好,孩子們聽話,抑或,股票又賺了錢?」

  他並不動氣,笑著懇求:「卓羚,請打開鐵閘。」

  即使給妙齡女子臭駡,也可當作一種享受,正是既不痛又不癢,這一招使得,果然,卓羚只得開了門。

  卓羚扳著面孔問:「什麼好消息?」

  那周烈熊喜上眉梢,「我妻子終於簽了分居協議書,我們不必等五年了。」

  卓羚倒抽一口呤氣,離婚可以這樣高興,當日結婚時不知是否被人用機關槍指逼,此君還是一間大報館裡的副總經理,也算是半個文化人,真替那周太太難過。

  他見卓羚沒什麼表情,「咦,你不替心一高興?」他蹬蹬跑上去同新人報喜。

  卓羚齒冷,她盼望前任周太太千萬不要氣忿怨懟,也不要報復示威,不能忘記也要努力忘記前塵往事,日後向前看。她回自己的單位工作。

  旁晚,心一來敲門。

  卓羚冷冷說:「我這裡沒有慶祝用的香檳。」

  心一笑,「一起出去吃頓飯。」

  卓羚雙手亂搖,「我擔當不起。」

  「卓羚別賭氣。」

  「你聽不見有人哭?」

  心一吃驚,「誰,誰哭?」

  「周太太與她的孩子。」

  心一變色,「我亦流了不少眼淚。」

  「為了那樣一個人?」

  心一低聲說:「你不會明白。」

  卓羚的聲音有點鄙夷,「那樣不忠不義的人,能給你什麼。」

  心一俯過身子,在卓羚耳畔說了幾個字。

  卓羚聽明白的時候,心一已經離去。

  卓羚的耳朵麻辣了整夜,第二天早上猶自不褪,她只得用冰塊敷左邊面孔。

  她應邀到出版社開會,碰到一位前輩,所謂前輩,即是早已名成利就,不必四處鑽營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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