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如果牆會說話 | 上頁 下頁


  一般兩個女孩子,站在一起才發覺一個水靈靈,老練成熟,而她的女兒仍似一團粉,表情像幼兒,車太太歎口氣。芝蘭來到梯間,忽然劇烈嘔吐起來。

  安真拍著她的背脊,「什麼事?什麼事?」

  芝蘭捂著嘴,「我自小這樣,哭過了頭,就會吐。」

  安真耳畔一直聽見嗚嗚啼哭聲。

  車炳榮也睡不著,同妻子說:「纜車徑一號似一個微型社會,有人歡喜有人愁,三戶人家,各有運程,各有緣法。」長歎一聲。

  「中國人那樣相信宿命,是真有其事吧。」

  「不由你不信。」

  「我在想,」車太太說:「能不能暫時收留忻芝蘭。」

  「太太,我知道你動了善心,可是忻芝蘭不比安真,那是一個不安分的女子,人大心大,想法不一樣,她一進門,吃的用的,要求都與安真不同,男朋友一定跟著上門,看樣子還不止一個二個,屆時教訓她不是,管教她又不是,白白吃力不討好,得罪人家,你看她打扮行為,都不是一個小女孩了,那不是加雙筷子那樣簡單的事。」

  半晌,車太太不得不說:「你講得對。」

  安真全聽到了。

  接著一段日子,忻太太回鄉,車家搬新居,都是大變遷,安真忙,芝蘭似乎更忙,碰不到頭。

  新居入夥,地方簇新光潔,安真的寢室有扇大窗可以看到海景,她不由得喜新嫌舊,況且,這房子是車家的。

  車先生得意地說:「九九九年期,待我百年歸老,房子屬於安真。」

  安真問:「九百九十九年?」

  「不,」車太太說:「地權租借期不過到一九九七年。」

  「呵,那也是多年之後的事了。」

  「安真,時間比你想像中要過得快。」

  安真不以為意,那句話是中老年人的口頭禪。

  「安真有嫁妝了。」

  安真忽然板起面孔,「我不嫁人。」

  「神經病,怎麼說這種話。」

  「男生討厭。」她一別轉頭走開。

  車太太叫:「安真——」

  車炳榮說:「隨她去,難得她肯勤力讀書,總比天天有男同學來找的好。」

  一日放學,安真發覺家中有客,她不相信雙眼,馬逸迅居然找上門來,而車太太居然與他談笑甚歡。

  「你來幹什麼?」她立刻趕客,「走走走。」

  車太太向客人陪笑,「是我寵壞了安真,不好意思。」

  安真說:「馬逸迅,你以後都不必再來,我倆不會有任何進展。」

  馬逸迅自覺已盡了最大努力,只得歎口氣站起來告辭。

  安真說:「巧克力帶回去你自己吃。」

  車太太搖頭。

  「好,好,」那小馬舉起雙手投降,「我死心。」

  「以後不要再來騷擾。」

  馬逸迅打了敗仗,失意而去。

  車太太責問女兒:「為什麼那樣對同學?」

  「媽,你引狼入室。」

  車太太啼笑皆非,「是不是狼,憑我的經驗,還看得出來。」

  「我對男生失望,女子但凡爭氣,不需要他們假殷勤。」

  車太太不由得擔憂,「這種想法有何根據?」

  「你看芝蘭的男友,平日簇擁著她,佯裝無微不至,一旦目的達到,在她危急之時,突然失蹤,影子也不見。」

  車太太沉默一會兒,「安真,芝蘭的遭遇是個很壞的例子,不能作準。」

  安真卻很肯定,「不,都一樣,可憎!」

  過兩日,益發證明車安真的看法完全正確。

  她去探訪芝蘭,發覺她一個人住在二樓,把那張舊沙發當床,看到安真,神情有點冷淡。

  「你沒有上班?」

  她答非所問:「子謂就快回來了。」

  「找到地方搬沒有?」

  芝蘭伸一個懶腰,「從前,我們住在樓下,老是聽見樓上的腳步聲吵得很,現在可靜下來了。」

  「芝蘭,這些髒衣服我幫你拿回去洗。」

  「安真安真,你為什麼扮紅十字會,別擔心,子謂即將回來。」

  安真不知說什麼才好,萬一芝蘭真的流離失所,即使父母反對,她會帶她回家。

  自纜車徑出來,她想到書局訂一本參考書,便往銀行區走去。

  在商場門口,她看到了一個人。

  他是高大英俊的甄子謂。

  安真幾疑眼花,他怎麼會在本市,不是去了星馬嗎?啊!原來他已經回來了,可是沒通知芝蘭,抑或,電光火石間安真明白了,他根本沒有離開過本市。

  芝蘭遭到了欺騙。

  安真走近,叫他:「甄子謂。」

  她沒有看錯,甄子謂轉過頭來,見是安真,並無尷尬,亦不回避,反而一臉笑容,「咦,是你,安真,好嗎?」

  這時,甄子謂身後一個女子忽然伸手過來,警惕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那女子年紀比他大,有三十多歲,濃妝、微胖、瞪著眼盯牢車安真。

  在街上,安真不顧一切地問甄子謂:「你可有去看芝蘭?」

  甄子謂一愕。

  「她可知道你已回來?」

  甄子謂卻說:「安真,我與忻芝蘭在三個月前已經分手,她沒有告訴你?」語氣平常等閒。

  「已經分手?」安真意外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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