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蓉島之春 | 上頁 下頁 |
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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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真不出聲。 「我有你,家真,我應當慶倖。」 家真握緊母親雙手。 「家真,」許太太吩咐:「把你大哥與二哥搬到他們父親一起吧。」 家真說是。 片刻周阿姨來了。 她真是善心人,捧著一盆人那樣高的大紅花,「看我在園圃找到什麼。」若無其事那樣,在屋裡打轉,陪伴事主。 周阿姨朝家真是一個眼色,叫他去辦事。 家真與昆生在醫院會合。 昆生輕輕對丈夫說:「是心臟自然衰竭,完全沒有痛苦,像忽然睡著,致使不再醒來。」 家真看著妻子,不知說什麼才好,張開嘴,又合攏。 「我明白你心情,請節哀順變,生老病死是人類不變命運,我們仍需好好生活。」 半晌家真說:「我需回蓉島處理一些事。」 「我陪你。」 「不,你陪媽媽及佳兒。」 「也好。」 昆生卻派周志強與他同行。 志強只說到蓉島看視電子科技發展:「聽說與香港新加坡鼎足而三,不容忽視。」 一下飛機,瞠目結舌。 「美人,每個女子都是美人。」 電子公司派出的女將自接待員到工程師都是漂亮女生:一頭烏髮,蜜色皮膚,談吐溫文,又具真才實學,且勤工好學。 志強懊惱:「我為什麼不早來蓉島?」 家真只是笑。 辦妥了事,他去找鐘斯。 按著原址找去,問夥計:「鐘斯在嗎?」 立刻有人去打電話。 另一個夥計招呼許家真坐下,「他在分店,立刻過來。」 分店?呵,情況大好。 穿著制服外表整潔的夥計笑嘻嘻,「我們共三家分店,老闆每朝每家巡視過後才會來這裡。」 家真發愣。 鐘斯終於發奮做人,他不再苦等高貴的白人生父前來打救,他自己站了起來,不再酗酒打架自暴自棄。 家真感動。 夥計給他一杯大大的黑咖啡,「他吩咐過,有這麼一個熱鬧,回來找他,一定是許先生,喝藍山咖啡,不加糖。」 家真不住點頭。 有人大力推開玻璃門進來,「家真。」 家真抬頭,他淚盈於睫,眼前的鐘斯穿白襯衫卡其褲,剪短頭髮,驟眼看像煞當年小學同學,他站起來緊緊握住他手。 鐘斯裝上義肢,門牙也已經修補,精神奕奕。 家真問:「為什麼不同我聯絡?」 他搔著頭,「我想做好些才給你驚喜。」 「我的確代你歡喜。」 他們兩個不住拍打對方背脊。 然後坐下敘舊。 「家真,我聽說了。」 家真默不作聲。 「對你來說,一定很難受。」 家真第一次說出感受:「仿佛割去身上某部分,痛得情願死,可是也得存活下去。」 鐘斯微微牽動嘴角,「我曾有同樣感受。」 「生活真殘酷。」 鐘斯答:「但是,也有一絲陽光,昆生與孩子都好吧。」 「那孩子忒地頑皮。」 「家真,像你。」 「我幼時挺斯文。」 鐘斯大笑,「那麼文雅的人怎會跟我做朋友。」 家真一想,也笑起來。 他問鐘斯:「可有女朋友?」 就在這時,有人在後邊搭腔:「鐘斯,蒸氣牛奶器有故障,需立刻找人來修。」 家真看過去,只見櫃檯後站著一個年輕標緻女郎:杏眼,腫嘴,褐色皮膚,似笑非笑親昵神情,一看就知道是鐘斯女友。 家真笑著問:「這位是——」 「伊斯帖,過來見我老友許家真。」 伊斯帖走出來,「家真,鐘斯一直說起你,你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陌生。」 「不敢當。」 女郎穿著蠟染沙龍,體態修長,家真看著她,心中想起一個人。 家真吸口氣定神,「一定是伊斯帖管教有方,鐘斯才有今日。」 「家真,鐘斯沒說你這樣會講話。」 「幾時你倆來加州,我招呼你們。」 鐘斯答:「蓉島是我的家,不會久離,度假卻沒問題。」 他終於找到了他的家。 「生意好吧。」 「伊斯帖,把賬簿取出,家真可是大股東。」 家真按住他,「我那份,分給夥計當獎金好了。」 伊斯帖詫異,「家真你真慷慨,鐘斯可是錙銖必計。」 家真立刻說:「他不同,他是掌櫃,必須認真。」 三人一齊笑起來。 家真對鐘斯說:「這下子,我對你可放下了心。」 鐘斯眼睛紅紅。 稍後,他需往健康中心作物理治療,家真願意陪他。 鐘斯猜想家真還有話說,但是一路上只見他目光瀏覽風景,不發一言。 鐘斯說:「療程需要三十分鐘。」 「我等你。」 「家真,你有心事?」 家真微笑,「我只想爭取與你相處時間。」 鐘斯點頭,「你可參觀健康中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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