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蓉島之春 | 上頁 下頁 |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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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真微笑,「那我陪你留級,來,快來寫十遍,方程式尤其要記牢。」 維多利忽然問:「為什麼對我那樣好?」 「我喜歡金髮女。」 「許真,我——」 「看牢書本,挺直背脊,全神貫注。」 一新的電話在四十八小時之後才到,閒聊數句,那種隔膜,數千哩外都感覺得到—— 「我不想回香港受管束。」 「讀完美術,只得留在歐洲。」 「或者,另外讀一張教育文憑,可到小學教美術。」 「抑或,做芸芸眾名媛之一名?我喜歡寫作,可否做女作家?」 家真沒有回答。 「許家真,我們結婚可好?」 家真不得不答:「大哥二哥都還未提婚事呢。」 「這是我所聽過最劣籍口。」 「你說得對。」 兩人都苦笑起來。 考試成績發佈,不出家真所料,維多利羅森複取得七十二分。 維多利送他一枚鐵芬尼銀制鎖匙扣,「我母親說,我應以身相許那個補習先生。」 「令堂很有趣。」 「許真,你幾分?」 「一百零五。」 她震驚,「什麼?額外那五分從何而來?」 「我指出試題中一些謬誤。」 維多利瞠目,「氣死人,一個支那人來到美國,指正美國人。」 家真笑,「美國人,你指紅印第安人?你是德裔,母親來自英國約克郡,你也是移民。」 「我膚色夠白。」 「再說下去,黃人不幫你補習。」 「許真,我們即使開始約會?」 家真凝視她,微笑,「我從不喜高攀,我愛腳踏實地。」 維多利忽然輕輕說:「你可有戀愛過?」 家真想想,把雙臂枕在腦後,點點頭。 「羅一新?」 家真一愕,「你怎知有個羅一新?」 「怎可能不知,她的照片,衣物,書本,還有電話,信件,無處不在,處處都在。」 家真微笑。 「她真幸運,你是那樣細心溫和,性格完整的一個人,且品學兼優,家境甚佳。」 家真有點靦腆,「哪有你說的那樣好。」 「不過,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你最愛的人,並非羅一新。」 家真點頭,「你真聰敏,作為一個白女,算是頂尖精靈。」 維多利既好奇又好笑,伸手拍打他。 家真說:「你們除出化濃妝尖叫參加啦啦隊及爭風喝醋,沒有其他事——」 這時他頭頂著了一記,「唷」地一聲。 他說:「我最愛家母,羅小姐為此不高興。」 維多利嗤一聲笑,「羅小姐信以為真?這樣看來,黃女也不比白女聰明。」 家真一呆。 「不不不,」維多利搖搖頭,「你心中另外有一個人,她才是叫你眼神恒久憂鬱的原因。」 家真閉上雙目。 「她是誰?」 「我不能回答,我只在十三歲那年見過她一次。」 「什麼?」維多利大為詫異,「像但丁在橋頭遇見比亞翠斯,他一生也只見過她一次,然而為她寫下了神曲。」 家真笑了,輕輕撫她金髮。 「她可是個美女?」 家真點頭,「像水精靈一般。」 「你清晰記得她的倩影?」 家真指指額角,「烙印在此。」 「許多年已經過去,也許她已是五子之母,發胖臃腫。」 「不,她即使到了一百歲,也還有昔日清麗影子。」 「這女子可有名字?」 「她叫怡保。」 「多麼奇怪的名字。」 「維多利也是:勝利女神,你想戰勝誰?」 「每一場考試。」 大家都笑了。 這一段時期,許家真其實共有兩個女友,原先他以為要疲於奔命,結果卻遊刃有餘。 因為,他兩個都不愛,不相愛有不相愛的好處。 維多利忽然說到嚴肅的事上去,「許真,你是蓉島人,應回蓉島看看,因為羅森複家族及若干敏感外國公司已決定撤資。」 家真一震。 「做生意最怕什麼?」 「局勢不定。」 「蓉島有一股爭取獨立的反勢力擾攘,令投資者非常不安。」 「維多利,你比我知道得多。」 「試想想,一個城市,每逢週末均有遊行示威,警察長期駐守外資公司,這種氣氛,多麼沮喪。」 「是否和平示威?」 「最終引起流血衝突,也許,這是外國人撤離的時刻了。」 真沒想到這外國女孩有她的見地。 家真巴不得立時三刻飛回去看個究竟。 那個下午,他倆在露天咖啡座度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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