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蓉島之春 | 上頁 下頁 |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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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好漢不論出身。」 鐘斯強笑,「是,還有大丈夫能屈能伸,華人最擅這些空話。」 家真問:「現在你住這裡?」 司機待羅小姐上了車,關好車門,站車旁監視。 「是,我父一去無蹤,偶爾郵寄家用回來,我只得與母系親戚廝混,一輩子去不了英國,我此刻在本地學校讀書,交了一大堆新朋友。」 汽車響號。 「叫你呢。」 鐘斯轉頭,回到他的球場,他的世界。 家真還想叫他,但覺於事無補,只得靜靜上車。 一新鬆口氣。 司機迅速把車駛走。 傍晚,家真問二哥:「怎樣尋人?」 家英詫異,「你要找誰?」 「譬喻,我想找一個失散的友人。」 「登報,委託私家偵探,報警。」 「蓉島此刻也百余萬人口,茫茫人海,不易尋獲。」 「家真想找誰?」 羅一新看著他,覺得小男友像放在她面前深奧的一本書,封面還未曾打開,扉頁說不定已經是個秘密。 家英拍小弟肩膀,「明日接媽媽出院,後日回去讀書。」 家真不語。 「我們算是幸運,你看本地只得一間英語大學,打破頭才進得去,學生通通讀得千度近視,佝僂背脊,死背書到深夜,除卻應付考試,一無所知。」 一新笑笑,「香港也是。」 這時家真想起來說:「大哥講過,香港有一個好處:吃得起批評,人沒罵他,他自己先罵起來,言論自由。」 家英不想提到家華,走進書房。 一新趁沒人,探過頭去,輕輕問:「你要尋找誰人?」 家真鼻端聞到一股香氛。 一新微笑,揚起手腕,「這是我家代理的波斯大馬士革玫瑰油,真好聞可是?」一新的世界溫馨旖旎。 母親出院時用一方絲巾遮住面孔擋風,她瘦削如影子。 兩兄弟擔心她健康。 家英說:「媽,再過一年多我就回來。」 「照顧弟弟。」 儘管許家也有不如意的事,他們卻不會為來回飛機票費用擔心。 回程中家真把母親十年前小照給一新看。 「那時媽媽多豐碩。」 「這手抱小胖子是誰,哇哈,是許家真吧。」 家真靦腆。 「許伯母真幸福,你們兩兄弟那樣愛惜她。」 「是她首先無微不至,全力以赴愛護我們,媽媽對我們從不藏私,絕對容忍。」 一新看著他,「假如有一日,要你在媽媽與妻子之間選一個,你怎樣做?」 家真笑,「我沒有妻子。」 「將來呢?」 「我妻子必需明白。」 「倘若她不瞭解呢?」 「我不會與她結婚。」 「或者已經結婚呢。」 「我只得一個母親,我一定要侍奉母親。」 「嘩,好孩子。」 「謝謝你。」家真無奈接受揶揄。 因為大哥叫媽媽傷心,家英家真想盡辦法補償。 接著一年,家華音訊全無。 家真發育得很好,與二哥一般高大,寬肩膀,濃眉大眼,不常笑。更不大說話,可是臉上一股憨厚特別討人喜歡。 華裔女同學喜歡藉故兜搭,可是羅一新時時驕傲地回答:「我先看到他。」 這是真的。 與別的年輕人不同,家真喜穿西服,即使穿牛仔褲,他也加一件外套,品學兼優的他是羅家心目中未來好女婿。 羅氏對家真說:「隨時歡迎你來香港,觀光,小住,發展,我們願意做東。」 一新笑得合不攏嘴。 她覺得女子結婚最佳年齡是十九到二十一歲,遲了就來不及了。 那時,一般人想法如此:女生的大學文憑,是名貴嫁妝,並非到社會搏殺的盔甲。 整個社會都那樣想,也就沒有什麼不對。 小小羅一新一早就有結婚念頭。 可是,她還得等許家真到二十一歲,那真是段漫長的日子。 自足球場走到實驗室,從演講廳到宿舍房間,家真知道這是他的流金歲月,但是,為什麼還這樣苦悶呢,他學會喝基尼斯班品脫,也學會同藍眼金髮女說:「今晚不,我有點累。」 家英畢業回家,他雀躍,「好好照顧媽媽。」 家英笑,「你照顧自己。」 家英到赫昔遜任保安主任一職,與父親做了同事。 家真有空回去探訪二哥,只見他英姿勃勃,有股煞氣,他揚起外套衣襟,給小弟看他配戴在腋下的手槍。 小小精緻皮制槍套用帶子系緊肩膀,一伸手便可拔出槍械,家真看得目瞪口呆。 「為什麼配用武器?」 「地方有點騷亂。」 「何故?」 家英沉默。 「有什麼事?」 許惠願答:「蓉島醞釀獨立運動,英國人行事小心,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家英你是赫昔遜私人保鏢?」 「家英一組人保衛整座赫昔遜大廈,最近大廈裝置精密監察系統,都是家英傑作。」 「爸太過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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