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請勿收回 | 上頁 下頁 |
十四 |
|
黑夜,一個美人兒獨自開車在風中上路,長髮飄拂,衣褲輕盈,你別說,看看還真貨老沈就是這樣被迷著的吧,我不怪他。 車子在市內兜了好幾個圈子,才往郊外駛去。 這是通往西沙角的路,阿毋曾說過,老沈有別墅在此。 果然,他在等地。 他穿著便裝,站在黑夜中,如蓋士比等黛窗般的等她,情深如海。 我很被感動。她並沒有別人哇。 我把車停在前面小路上,人下車往回走,在暗地裡,聽見這一對情侶在竊竊私語。 多麼浪漫,黑墨墨的空穹下,除卻星光,什麼都沒有。我羡慕他們懂得享受。 只聽得沈以藩說:「你是來向我攤牌?」 「以藩,你知我很愛你。」她溫柔的說 「是,愛到不肯讓我碰你。」他微慍。 「男人眼中,往往只有性。」她輕笑。 他也無奈地笑:「你仍愛我?」 「我們可否做朋友?」她問。 「朋友?我不知有多少朋友,我要的是情人。」 「我無法滿足你。」 「你可以的,當然你可以滿足我,你忘記以前的好時光?」 她沉默。 「你找到新愛了。」 「你見過嗎?」她反問。 「你守秘守得好。」 「有什麼秘密是長久的?紙包不住火。」 「他是誰?」 「別無中生有了。」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他懇求。 「以藩,你也該成家立室了。」 「你少管閒事。」他動了真氣。 「是否一刀兩斷?你說,你說。」 「以藩,你是本市最瀟灑的男人,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她吃驚。 「風度幾多錢一斤?」他冷笑。 「以藩,我們改天再談。」 「已經改了很多天了。」 她又沉默。 「你想結婚?我可以考慮設法。」 「不。」 「你說老實話吧。」 「這裡有蚊子,以藩,我要回去了。」 「我恨你。」他說。 她輕笑,「身為一個女人,能夠被沈以藩恨上十年八年,倒也不枉此生。」 他無奈,「你走。」 「以藩。」 「你走,再不走難保我不打你。」 她歎口氣,循小路回到車子上,發動開走。 沈以藩一直站在黑暗裡。 半晌我看到他嘴角亮起一點紅星,他在吸煙。 我咳嗽一聲。 「誰!」他警惕的問。 我連忙現身,「小郭。」 他鬆弛下來。「進來喝杯東西。」 我隨他進別墅。 阿毋並沒有誇張,這間屋子公主也住得下。沈以藩領我進書房。 他說:「女人是最奇怪的動物,說變就變。」 「她有她的條件。」我說。 「說穿了也沒什麼稀奇,」沈以藩嘲弄的說:「一個廿九歲半的歌女。」 我笑,「說穿了嘉洛琳格烈毛蒂也不過是賭場大老闆之女而已。」 「小郭,你這個人真的有點意思。」他苦笑。 「當然,我一不是你下屬,二不是你傍友,雖受雇於你,但我提供服務,兩不拖欠,無利害衝突,故此有幾句真心話。」 「小郭,你事事看得那麼穿,有沒有快樂?」 我反問:「老沈,你事事看不穿,又有沒有快樂?」 他不響。 「快樂是很奧妙複雜的一件事,跟看不看得穿有什麼關係?根本不可以混為一談。」 他再替我斟酒。 這種拔蘭地喝到嘴裡,舌頭如接觸到液體絲絨,香氣撲鼻,溫醇無比,打個轉靈活地溜進喉嚨,舒暢得叫人嘆息。 只有一比,好比擁看個知情識趣,溫柔如夜的美麗女人。 我陶醉得要死。 他沮喪的說:「你聽到看到,她不再愛我。」 我點點頭。 「那個人,我的情敵,到底是誰?」 「遲早水落石出,你放心上 「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我的心早已僵化。」 我忍不住笑,「沒想到你那麼詩情畫意。」 我告辭。 老爺車開到市區才崩潰,算是我的運氣。我叫車房拖去研究,又是電池出毛病。 我同阿戚說,有錢真好,可以住十大間房間的別墅,開一九五四年海鷗車門的平治三〇〇SL,喝不知年的老酒,還有,還有可以有時間戀愛及失戀。 阿戚白我一眼,不屑回答。 我問阿毋:「給你做沈以藩你做不做?」 阿毋想了很久,他答:「我要他的錢,做回我自己。」 這鬼靈演。 「我對紡織一點興趣也沒有,假如有他的錢,我們立刻可以擴充營業,做再世陳查禮。」他說。 「我做溥滿洲,」阿戚搶著說:「我知道什麼地方有十八世紀的龍袍出售,留長指甲,包管像得足。」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