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綺色佳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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薔色有用香水嗎,彷佛是玫瑰花香,聞仔細一點,又不是了,會不會是天然體嗅,真令人意亂神迷,傷心的她楚楚可憐,必需讓她盡情傾訴,他是耳朵,耳朵不聽主人申訴,還要來何用。 她雙臂摟住他的腰身,他受寵若驚。 運氣真好,遇上她家有突變,她情緒不安,他才有機可乘,不不不,心腸太壞了,不該這樣想,該死,幸災樂禍是會有報應的。 正胡思亂想,聽得薔色又說:「我真彷徨。」 接著,她痛哭起來。 她伏在他結實的胸膛之前,好好哭了一場,眼淚把恐懼、哀傷,以及其它毒素一起沖走。 耳朵一直摟著她,替她拭去眼淚。 然後她說:「讓我們去大吃一頓,我餓極了。」 耳朵撫著她頭髮,「那說什麼就什麼。」 「謝謝你,耳朵,我需要聽這種捧場話。」 在走廊裡,同學向他打招呼,「你好,耳朵。」 薔色訝異,「你真的叫耳朵?」 耳朵猙獰地說:「你這輕挑的女子,連對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就跟他上樓。」 薔色咭咭咭地笑。 他們到西菜館去飽餐一頓,由薔色付賬。 耳朵看著她,「這樣漂亮又願意出錢,我真正幸運。」 他送她返宿舍。 舍監一見薔色便說:「你母親來看你,在會客室等了好久了。」 著色怔住。 她的母親? 她何來母親。 薔色輕經推開會客室門。 一位華裔女士坐在沙發上讀泰晤士日報。 抬起頭,看到她,像是老朋友一般說:「中午抵達的飛機,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薔色目定口呆,口角真像一位母親,她也的確是她的生母方國寶女士。 不知多久沒見,可是方女士佯裝當中那些日子不存在,她像老朋友般,再度出現在薔色面前。 「坐下來。」 薔色脫下外套,坐在她對面。 「坐過來。」 這次薔色並沒有照做。 「我有話要說。」 「請講。」 「我最近才知道陳綺羅病重。」 薔色看著她。 「我去打聽過,她將不久于人世。」 薔色的目光變得淩厲,可是方女士沒有察覺。 她自管自說下去:「你是她的合法養女,你可別那麼笨,你得設法取得遺產承繼權。」 薔色一動不動地坐著。 方女士並沒有老,她仍然秀麗苗條,衣著時髦,事實上,任何外人一進會客室來,看到她們,就自然會知道她們是母女,因二人長得十分相像。 可是,薔色欽佩生母那副獨特的心腸,連寒暄都沒有,你快要畢業了吧、生活還過得去嗎、一個人可覺寂寞……全部與她無關。 她只一心一意關心薔色的遺產承繼權。 方女士壓低聲線說下去,「你還做夢呢,那些錢本來就是你的,她由你父處奪得,現在她一撒手,眼看一切就自白流到陌生人名下,你甘心嗎?」 方女士咬牙切齒,她不甘心。 「將來你住何處吃什麼?噫,你還吊兒郎當就來不及了。」 薔色緩緩站起來,「你說完沒有?」 「那利佳上是什麼東西,她的錢到了他手裡,還會有剩?你別胡塗。」 薔色長長籲出一口氣,拉開會客室門,「出去。」 「什麼,你說什麼?」 「滾出去。」 「你這樣同母親說話?」 「我沒有母親。」 方女士不願走,她提高聲線,「我好心來提醒你,你倒恩將仇報?」 薔色沒料到自己如此孔武有力,可叫把方女士推著塞出門去。 她哇哇大叫,一失足,跌在地上。 薔色猶自不放過她,把她自地上拉起,拖著她走過走廊,再大力推她出宿舍大門。 方女士繼續尖叫,這時,已有好奇的同學前來圍觀,也有人去通知舍監。 可是薔色已將生母推出大門。 回到樓上,她雙臂酸軟無力,頹然倒在床上。 第二天,受到舍監嚴厲責備,薔色自知理虧,只是低頭不語。 她一向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偶一犯錯,也可過關。 每晚,半明半滅,即將入睡之際,薔色都會聽見一把女聲對她說:「你將來吃什麼穿什麼?」 醒來,一身冷汗。 那樣,也終於捱到畢業。 利佳上特地來接她回家。 這真是他最最胖碩的時刻,外型似足北極熊。 簡色很懷疑他以後是否還會瘦回去。 他說:「我來給你一個心理準備。」 「我明白。」 「綺羅的痛是不會好的了。」 其實薔色早已猜到,可是真確地聽見利佳上這樣說出真相,也彷佛鼻子上中了一拳。 「她精神尚可,你回到家,請隱藏傷心之態。」 「是,我省得。」 「她心願是一起坐船到地中海,請你押後升大學。」 「一定,不成問題。」 「你需要與同學話別嗎?」 「已經說過。」 「那麼,我們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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