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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沈太太又說:「這上下臺青該到新澤西了。」

  像台青那般人才,進了校園,必受男生包圍,紀敦木一不小心便會白了少年頭,還是韓明生有腦筋,先結了婚然後出發,穩紮穩打。

  尹白沐浴更衣。

  昨晚說好的,描紅想要一件長深棕貂皮大衣,尹白有相熟的店家,可以挑到現成貨色。

  大熱天時想趕出去買皮革,尹白想想都覺得好笑。

  幸不辱命,抱著大盒子返家,一進門就聽到女孩子們的笑聲。

  尹白糊塗了,怕又是幻覺,側耳細聽,卻又清晰可聞,實實在在自客廳傳出。

  尹白不禁揚聲叫喚:「台青,描紅,是你們嗎?」怎麼打回頭了?

  忽然有一個女孩子笑著迎出來,「尹白就是記得台青及描紅,我們一點地位都沒有。」

  那是一個小外國人,棕褐色長髮辮,一鼻尖的雀斑,大眼睛隱隱帶點藍色,最令尹白詫異不已的是她那一口敦克尼音英語。

  這是誰,從何而來?

  沈先生早已料到,笑道:「你看尹白多意外,由此知我開門認人時那驚奇樣子。」

  尹白笑問:「請問你是誰?」

  「我是你表妹,尹白,我的名字叫沈藍。」

  尹白怪叫起來,「沈藍,沒想到你是一個洋人。」

  「我父親同來自新南威爾斯的一位杜哈拉小姐結了婚生下我。」

  原來血統可以追溯到蘇格蘭去。

  「這次幸會了姐姐。」

  尹白扔下大盒子去握著她的手:「我父親向你提到台青跟描紅了?」

  「一坐下就說我們來遲三天,不然還可以見到台青。」

  「你們,你共誰?」

  「我同馬達加斯加的沈玨。」

  尹白睜大雙眼。

  只見廚房口探出一張小巧的面孔,向尹白眨眨眼。

  尹白走過去,驚喜的問:「你是沈玨?」

  「尹白,」她拉住她,「你跟我想像中同一個樣子。」

  沈藍過來說:「尹白,你沒有收到我們的信嗎,臨出發前我們把行程詳細報告給你了。」

  信,呵信,那封在她盛怒中被扔到垃圾桶裡的信,在該刹那,她不願意與任何姐妹發生任何較噶,她失望她痛心她氣憤,多麼魯莽,尹白深深懊悔。

  沈藍見尹白有躊躇之色,十分乖巧懂事的說:「不要緊,反正我們已經不請自來。」

  尹白歉意地看住她倆,「我們下星期就要移民,主要的家俱已經運走,只怕招呼不周。

  沈藍與沈玨一齊笑,「我們早就明白,已經帶備睡袋。」

  這兩個女孩完全洋人作風,爽朗磊落開揚,笑聲不絕,萬分悅耳,去了中國妹妹,又來了外國妹妹。

  沈先生在一旁想,難怪華人管女兒叫千金,這樣銀鈴似笑聲的確千金不換。

  描紅與台青去了之後,屋子靜得難堪,他剛在不習慣,幸虧即時來了沈藍沈玨,現在,他又可以名正言順坐著看報紙雜誌,不必為打破沉默僵局挖空心思找話題與家人閒談。

  只聽得尹白說:「來來來,把事情告訴我,你倆怎麼會從南半球齊齊跑到北半球來。」

  沈先生把雙臂枕在頸下,伸長雙腿,也預備聽故事。

  沈太太捧著香噴噴一壺咖啡出來。

  噫,尹白想,屋子裡沒有幾個妹妹,簡直不象一個家。

  原來沈藍與沈玨同住一半球,一向有聯絡,收到尹白她們發出的信,歡欣莫名,同時亦動了思鄉之情。

  「於是我們約好到中國旅行,這裡是第一站。」

  「我們想去探訪故鄉,見一見伯公,尹白,勞駕你替我們定一封推薦書。」

  尹白笑得打跌。

  沈太太不住笑問:「你們倆誰大誰小?」

  沈還怪難為情的,「都不小了,只是不長進,我們同年,我五月,藍十月,今年剛剛大學畢業,二十二歲。」

  尹白放下一顆心,「我是三姐,翡翠與紫茵比我大,你們統統比我小,台青是七妹。」

  「描紅呢?」

  「描紅是你姐姐。」

  「誰是老大?」

  尹白笑,「我沒敢問,許是紫茵姐,也不方便追究年歲。」

  大家又笑起來。

  沈玨說下去:「畢業後就要開始工作,不甘心,趁這夏日,到處逛逛散散心。」

  「真的,」尹白由衷附和,「以後總有諸般心事,再也不會象今天這般暢快。」

  沈藍笑,「自中國出來,我們還要去蘇格蘭。」

  尹白拍一下手掌,「當然,你也該去見麥哈拉家族。」

  沈玨看沈藍一眼,「她做過一點資料搜集,相信不難追溯得到母系親屬。」

  §十二

  尹白簡直崇敬地看著沈藍,她的身世血統何其複雜,試想想,伊祖父自幼飄洋過海,在彼邦落籍成家,開技散葉,生下她父親,這位表叔,可能認為澳大利亞洲的氣候與機會比較適分他,便往彼處茁壯地成長,索性與當地土女共結秦晉,生下沈藍。

  從亞洲到美洲到澳洲,沈藍簡直是世界文化的結晶。

  沈太太問:「你們可有兄弟?」

  「有,」沈玨答:「我兩個,她三個。」

  「令尊幹哪一行?」

  沈藍答:「家父務農。」

  尹白那港人本色露出馬腳:「聽說農夫最發財。」

  沈太太橫過去一眼。

  沈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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