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七姐妹 | 上頁 下頁 |
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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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青聲音寂寞,「我父親有新太太以及兩個兒子,再也不會留住我不放,母親只生我一個,我答應了她。」 尹白哎呀一聲,沒想到到頭來姐妹們又各散東西,可見不管她多麼遷就,命運仍然另作安排,拆散她們。 「哪一個埠?」 「新澤西。」 沈太太連忙說:「極近溫哥華,五小時航程可達。」 沈先生說:「時間到了,我們一起到飛機場會再說。」 沈太太把丈夫拉到一旁,「人家現在不一定想見沈家的人。」 沈先生沉默。 尹白說:「我們三人速去速回也就是了。」 她父親點頭批准。 台青的舅舅極其高大英俊,看見台青,上前伸出強壯手臂圍住外甥女兒保護她。 尹白很放心。 難怪都說要多生幾個孩子,那麼,孩子的孩子,可以獲得舅舅的庇護。 台青的母親很快就出來,架一副墨鏡,雪白的粉,鮮紅的唇,悲愴而美麗,眾人迎上去,台青與她擁抱,她環顧四周,特地對尹白說:「謝謝你照顧我的女兒。」然後由兄弟擁簇著坐上一部黑色美國大車,台青在車廂內向尹白招手,隨即絕塵而去。 尹白轉過頭來,變化永遠比計劃快,尹白還以為三姐妹餘生都可以在一起。 她與描紅折返候機室。 可以想像待韓明生的合同一滿,描紅也該隨他返英。 原來,尹白的家不過是她們的歇腳處。 她們擠在人龍排隊付停車費。 渾身一找,才發覺不見了手袋,尹白並不著急,問描紅拿錢,誰知描紅匆忙間根本忘記帶錢包。 兩女面面相覷,「怎麼辦?打電話叫父親來救駕。」 「沒有角子。」 「問人借。」 「你去試試借三毛錢,比登天還難。」 「叫計程車回家,讓司機在門口等,然後再回來取車。」 剛在頭昏腦脹,背後有人問:「欠多少?」 尹白連忙抬起頭,「十五塊港幣。」 那年輕人取出廿元鈔票遞她們手中,尹白鬆口氣,誰說沒有好人。 誰知那人隨即說:「要加上利息還我,這是我的卡片。」 尹白才猶疑,人龍已經縮短,輪到她們,只得付款,上停車場取車,一打開車門,尹白便發現手袋卡在門邊,失而復得,她有一陣歡喜。 描紅說:「看看那張卡片。」 「吊膀子人的卡片有什麼好看。」 描紅笑說:「加利息還他也是很應該的。」 尹白心中暗暗好笑,描紅這樣熱心,當然是想為韓明生找替身。 她耐心解釋,「都市中男女每日都偶遇無數異性,卻不見得可以從中尋獲真情。」 回到家中,尹白對母親說:「台青那張床可以拆掉了。」 住過個多月,頗積聚一些小零小碎的身外物,尹白與描紅用紙盒子替她裝起,待人來取。 沈先生問:「就這樣走了算數?」 沈太太答:「還好這樣走了算數。」 兩夫妻在語氣中第一次透露不滿。 傍晚紀敦木前來取剩餘物資。 他要求:「尹白,我想同你說兩句話。」 尹白抱著手看住他,恍如隔世,像是統共沒有認識過這個人,因此很禮貌很隔涉的說:「好呀,我們到露臺去。」 他輕輕說:「台青很感激你,我也很感激你。」 尹白微笑,若不是親身經歷,真難以想像,被感激的感覺原來這樣惡劣。 「台青說,她認為一起到加拿大讀書有點尷尬。」 「我明白。」 小紀卻生氣了,「只一次!沈尹白,只一次,你不要那麼明白好不好?」 尹白惜愕地看著他。 小紀隨即氣餒,掏出手帕擦汗,「我希望不遠的將來,你會遇到一名讓你不明白不放棄的男性。」 呵,原來小紀是怪她沒有努力爭取,鬆手太快。 可見人心不足,可見人心難測,可見人心不古。 尹白的語氣更冷淡,她說:「我相信我一輩子都會做一個明白人。」 小紀長長歎氣。 尹白上下打量他,忽然很溫柔地,似舊時那般說:「你要去剪髮了。」 小紀摸摸發腳,感慨不已,彼時他與尹白時常約好同往一家理髮店同一個髮型師修理頭髮,那名髮型師叫卡爾,每次都笑問:「我該先做誰的頭?」最近,兩人不約而同轉了理髮店,卡爾一時損失兩個顧客。 紀敦木最後說:「尹白,祝福我。」 尹白笑,「我不是牧師,我不擅長這套。」一會兒韓明生也上來要求按首祝福,她會受不了。 「那麼,祝福台青。」小紀不肯放鬆。 「她很有分寸,你放心,她會爭取幸福。」 紀君完全不得要領,他呆呆的看著笑吟吟的沈尹白,發現此刻的他在她面前,不值一文。 呵打敗仗的原來是他。 尹白送他到門口,微微一鞠躬,嘴裡說:「再見珍重,不送不送。」 列位看官,應付紀敦木該流人物、也只得沈尹白這個辦法罷了,若有值得借鏡之處、切莫猶疑。 花開兩頭,單表一支,話說尹白送走小紀,正式了結此案,松一口氣。 回到房內,她順手拾起一隻小枕頭,拋一拋,接住,嘴裡說:「一個妹妹已經送出,幾時輪到你?」 描紅一怔,尹白那語氣一成不變,一般的和藹可親,能做到這樣,可見城府已深,是她與台青教訓了尹白,使尹白由愛生怖,與她倆保持距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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