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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如瑛的身份這樣特殊,除非她願意降格做個普通人;否則,她的異能將成為感情生活上很大的障礙。

  想深一層,這又何嘗不是一般具才華女性的煩惱。

  功力越深,壓力越大,她一日比一日急躁不安,振川懷念初相識時,如瑛彷徨失落楚楚之神態。

  此刻叫她放棄那股力量,恐怕已不是易事。

  振川靜靜回到公司,球球迎出來提醒他開會。

  公事,不能放下,私事,常在心間,近些日子來,振川心身疲乏。

  自從遇到如瑛這個魔女之後,振川不復逍遙。

  會議完畢,大哥稱讚振川,表揚他那組職員所做的工夫,有益兼有建設性。

  振川只是笑。

  老闆們都喜歡他這一點:有了功績仍然一點驕矜都沒有,好像什麼都沒做過。

  振川叫車子到醫院去。

  臨走時照照鏡子,發覺一天下來,精力已經榨盡,面色看上去,好不過柏如玨多少。

  柏如玨並無太大進展。

  憂慮的母親把振川當作朋友,雙目通紅地看住他,那剩下的一丁點兒氣焰,早已被眼淚淋熄。

  振川問醫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醫生答:「熱度已退,病人情緒極不穩定,我們已建議他轉到精神科去。」

  大柏太太聲音顫抖,「沒有,如玨沒有神經病。」

  振川走到病床前,跟柏如玨說話。

  柏如玨睜開眼睛來,「夢,噩夢。」

  振川問:「你夢見什麼?」

  「我……飄浮在大海中,為生命掙扎,人們,站在遠處白色遊艇上,向我嘲笑……」

  振川有點詫異,這怎麼算噩夢,這就是生活寫照。

  可是柏如玨鷹般剛強的外表下有一顆脆弱的心。

  他問振川:「他們為什麼笑我?」

  振川答:「不要介懷,因為人性是這樣的。」

  柏如玨呆滯地,聲音漸漸低下去,「我父親不愛我。」

  振川忍不住輕輕斥責他:「快三十歲的人了,念念不忘這種事有什麼用,你自己都隨時會成為別人的父親。」

  柏如玨沒有回答,過一會兒又說:「那海裡都是鯊魚……」

  「是的。」振川說,「到處都是鯊魚,我們把別人當鯊魚,人家也把我們當鯊魚,都嚇破了膽。」振川長長籲出一口氣。

  柏如瑛不再言語。

  看護過來說:「讓他休息吧。」

  振川只得離去。

  在醫院門口,他看到柏如瑛。

  如瑛默默跟在振川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大截路。

  振川終於說:「為什麼不上去?」

  「是他先害我。」

  「相信我,他已受盡折磨。」

  「他?」

  「你的童年固然不愉快,但我相信,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怪誰?」如瑛的聲音仍然充滿揶揄。

  「怪你們兩人都太敏感、太好強、太倔強。」

  「振川,他是他,我是我,你再不把這一點分清楚,我們很難做朋友。」

  振川悶聲大發財。

  隔了很久很久,他說:「柏如玨已吃足苦頭,他再也不會輕舉妄動。」

  如瑛說:「振川,你對他真的念念不忘?」

  「我並不是為他,我不認識他,我是為你,如瑛,這是你心中的死結,解開它,釋放你自己。」

  「如果我真的那麼做,那是為你。」

  振川忍不住抓住如瑛的雙肩,搖了兩搖,「不要為我,不要為任何人,為你自己。」

  「我不能原諒他,任何屬於我的東西,他都要設法搶奪,他自己物質豐富得似一國儲君,卻還處處破壞我。小時候見我有只玻璃胸針,都要扔在地上踏幾腳踩爛它才甘心。」

  振川不能相信雙耳,「你們兄妹倆根本沒有長大過,靈魂滯留在童年的荒原裡,忘記到今日來歸位。真冤枉啊!等你們一覺醒來,青春已逝,懊悔也來不及了。」

  如瑛的表情告訴振川,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振川喃喃說:「良藥苦口。」

  如瑛說:「我幫不到他。」

  「可以的,用你的內功替他療傷,使他混亂的神經恢復正常。」

  「我還得去找那兩位朋友。」

  語氣中仿佛有點轉機,振川看她一眼,略覺寬慰。

  「他們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

  「集中你的思想,呼召他們,他們會感應得到。」

  「如果我會那麼做,也是為了你。」

  「好,」振川歎口氣,覺得如瑛是一條美麗的牛,「全為我,賬,統統算我頭上,我欠你良多,一輩子還不了,來世做豬做狗報答你,好了沒有?」

  柏如瑛不怒反喜,笑了起來。

  振川呆呆看著她,如瑛笑的時候極美極美,感覺如密天烏雲裡綻出的一線金光。

  振川像是變了文藝小生,又歎口氣,「我送你回去吧!」

  柏宅有客。

  如瑛噓一聲,「是柏如玨的母親。」

  只聽得如瑛媽媽焦急地說:「她不是醫生,如何出力,我看你們是弄錯了。」

  「我從來沒有求過你,只此一次,以後再也不來煩你。」

  如瑛拉著振川悄悄走進書房。

  振川不再發表意見。

  只見如瑛深深沉思,像是在回憶數千百年前的往事,臉上露出淒婉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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