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綺惑 | 上頁 下頁 |
二十四 |
|
振川向老區說:「你速速撥三條九。」 老區答應著奔進屋去。 振川聽見青年向如瑛說:「放我走。」 如瑛抬起頭,懇求振川,「放開他。」 在藍色的泛光燈下,振川再一次看得清楚,如瑛的瞳孔,變成兩條黑色的直線。 振川覺得她仿受催眠,不由得轉過頭去注意那年輕人。 這一驚非同小可,只見那人圓睜著雙眼看牢如瑛,眼核同她一模一樣,扁為一線。 同類! 他們是同類。 振川不禁手一軟,真的放開了他。 那人立刻輕盈地向矮圍牆逸去,一下子失去影蹤。 他用精神控制了如瑛,接著如瑛又催眠振川,老區出來,只見他們兩個呆呆站著。 老區高聲問:「人呢,那人呢?」 振川這才醒過來,手足無措,狐疑地看著如瑛,充滿困惑。 剛才,他親自放走了關鍵人物,是因為震驚過度,抑或遭如瑛蠱惑? 如瑛似大夢初醒驚惶地說:「我真不知道他是誰。」 警車嗚嗚號笛已經傳到。 振川長長嘆息一聲。 「但我感覺得到,他不會傷害我們。」 振川扶著如瑛進屋。 警隊來到,問了若干問題,然後離去。 這次,連泰山崩於前都不動聲色的振川都忍不住要喝一杯壓驚茶。 他們是誰? 如瑛又是誰? 「相信我,他們沒有惡意,否則我們早已遭殃。」 振川心頭靈光一閃,「他們」,那兩人就是他們。 他們一定知道個中秘密,抓來一問就行,可惜滑不留手,又被走脫。 振川問:「只有兩個人,抑或更多?」 如瑛痛苦地搖頭,「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蜷縮在沙發裡,如一只小動物,疲倦得崩潰。 振川不忍,過去握住她的手,「我不再問你,你休息吧。」 再逼她也沒有用,怪可憐的,無端多出一身與眾不同的本事來,扔也扔不掉,多頭痛。 振川睡在另一張沙發上,陪她到天明。 天亮了,振川睜開眼,看到蓋在如瑛身上的毯子無風自動,緩緩升起,像魔術師玩大變活人戲法。 振川咕咕地笑起來,如瑛也笑,索性令毯子在半空打一個轉,自動折疊,落在椅背上。 振川贊道:「體積這麼大的東西都可以控制自如,了不起。」 如瑛答:「熟能生巧。」 振川又笑。 如瑛感動,「你是唯一看到這種情形而不害怕的人。」 振川不出聲,過一會兒,他招供,「我也怕的。」 昨夜他怕得冷汗直流,人類一向畏懼未知的黑暗。 「是嗎?我不覺得你怕。」 忽聽得一聲咳嗽,老區站在書房門口說:「早餐準備好了。」聲音裡充滿笑意。 如瑛的精神似完全恢復,也像把昨夜之事全部擱到腳後。 振川想,這也是辦法,暫時不能解決的問題最好往後挪,不去理它,不然怎麼應付日常瑣事。 他向如瑛要求晚上見面。 如瑛要與王約瑟共見客戶,「如果不是太晚,我再與你聯絡。」她說。 振川看著她的背影。 也許柏松堅是故意的。 明知子女自小不和,怕他們越鬧越僵,老死不相往來,特地把兩家不可分割的公司分給如玨如瑛,故意造成矛盾,迫使他們聯手。 但是柏老低估了他一手做成的恩怨。 家庭,越簡單越好,那麼成功的一個生意人,都不能順利處理複雜場面,更何況是普通人。 回到公司,球球替振川掛上外套,一邊說:「王約瑟天天送花給柏小姐。」 振川大奇,「你怎麼知道?」 球球提醒他,「王先生的秘書一直是翡冷翠,換了三個地方都帶著她。」 「對,你們幾個一直玩在一起。」 「所以,我什麼都知道。」球球洋洋得意。 「但你又知不知道,我只想柏小姐快樂?」 球球問:「你讓柏小姐接受他人給她的快樂?」 「當然,」振川笑,「難道只有我給她的快樂才算快樂?」 球球凝視振川,「那你太偉大了。」 「不見得,也許佔有欲沒一些人強,不過想起他人亦能令她快樂,多多少少心酸酸。」 振川與球球一起笑了。 一整天振川都鬼鬼祟祟注意四周圍,看看有什麼可疑人物。沒有,人海茫茫,不再有人注意他,繁忙的銀行區路人如鯽,振川略為駐足,身邊即有人不耐煩擦過,甚至輕輕推開他。 振川很肯定,那兩位貓眼年青人,已經放棄任務。 他恍然若失。 昨夜太過孟浪,應該把他倆好好請入屋內,虛心請教。 但是,事先又怎麼猜到他們也是貓兒眼? 六點多,振川還留在公司,看著天色漸漸暗攏來,黃昏的恐懼也隨著上升,他合上文件,索性站在窗前俯視馬路上的車龍。 振川想結婚。 每天下班,小妻子開著小車子來接他,兩人嘻嘻哈哈,齊心合力把黃昏的陰影驅走。 吵架也好呀,時間過得更快,不曉得多少歡喜冤家,一拖十多二十年,尚未分手,樂在其中。 他合上文件。 電話響,球球已走,振川親自接聽。 如瑛的聲音急促,「振川,今晚有戰事。」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