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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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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被讀者感動是兩年前,一名聾啞人士用手語向丹彤表示她的小說今不幸的靜寂世界添了顏色與聲響。 丹彤為這個叫明珠的讀者嘆息。 過兩日,正在家趕稿,大廈司閽撥電話上來。 「朱小姐,有一位訪客,是王可為先生,可以讓他上來嗎?」 丹彤猶疑。「我下樓來,你請他稍等。」 她套上便衣下樓去。 王可為在等她。 他略微憔悴,一看到丹彤便開啟小小錄音機。 丹彤聽到一個沙啞微弱的聲音:「朱小姐,太好了,願與我說話,我是明珠, 其中一名忠實讀者,多謝的鼓勵。」 丹彤聳然動容。 寫作人多數感情充沛,否則,如何在書中道盡悲歡離合。 一方面,王可為也已泣不成聲。 丹彤不發一言。 王可為站起來告辭。 丹彤叫住他。「醫生怎麼說?」 「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丹彤一顆心直沉下去,無言。 「再見,朱小姐。」 「保重。」 王可為雙目通紅地轉頭離去。 丹彤發覺他穿錯了襪子,一隻灰,一隻黑,真難為了他,人最怕有情,有情即老。 她悄悄回到樓上,構思半晌,決定寫一個短篇,叫做傷逝,半晌,又劃掉,將篇名改為冬至。 可是到底略嫌做作,又擱在一邊。 與編輯王小姐說起,她勸說:「同情心別太豐富,現今世上許多人患絕症。」 「從來沒見過那麼好的丈夫。」 王小姐笑。「這話教我想起一位女士的話來,她青春已過,未婚,一日,感慨說適齡男性幾乎全部已婚,要找對象,最好到殯儀館門口去等,看哪個鰥夫哭得最傷心,大可上去自我介,貪其多情多義。」 丹彤亦苦笑。 「那忠實讀者,也不枉一生了。」 丹彤不語。 當晚,她把最新小說原稿影印了一份,準備下次見到王可為,讓他帶到醫院去給明珠閱讀。 這是她唯一可做的事。 果然,王可為又來了,他們照例在會客室見面。 這次,他臉色更壞,沮喪到極點。 丹彤把小說交給他。 他說:「明珠已不能看字,我只可以讀給她聽。」 丹彤鼻子一酸。 「最後關頭已經到了。」 「親友都知道了嗎?」 「我們沒有親友,雙方都無父母,我唯一的姊姊在外國。」 丹彤為之惻然。「在哪家醫院?」 「慈恩醫院。」 這時,背後有人咳嗽一聲,原來是編輯王小姐到訪。 王可為匆匆告辭。 王小姐特地去看他用什麼交通工具。 「原來開一部日本車。」她注意到車牌號碼。 丹彤問:「找我幹什麼?」 「追稿。」 「有一日,不做編者,我不做作者,我們就不用再做朋友了。」 王小姐說:「當然,誰還高興侍奉。」 「是嗎?」丹彤有點失望。「那我真永遠不敢退休。」 「只要一日大紅大紫,一日有我們這種小編輯低聲下氣的伺候。」 丹彤握住她的手。 一連三天沒有王可為的消息。 她不由得牽掛:他怎麼了?他的妻子還在世上嗎?怎麼忽然銷聲匿跡? 丹彤並沒有向他要電話號碼,此刻不禁有一絲後悔。 一個寫作人事業中最重要的人物,是他的忠實讀者。 她似乎是太冷淡了一點。 每天自外回來,她都問司閽:「有無人找我?」 「朱小姐,沒人找。」 已經有一個星期了。 終於在一個黃昏,王可為來了。 他在大廈接待處等,丹彤接到通報,忙不迭下樓見他。 他像是有幾天幾夜沒睡,雙目佈滿紅絲,他啞咽地說:「明珠想見最後一面。」 丹彤點頭。「我現在馬上同你去慈恩醫院。」 王可為掩面哭泣。 丹彤問:「車子在哪?」 「在門口。」 「你可以駕駛嗎?」 這是一個雨天,丹彤毫不猶疑鑽進他那輛小小日本車。 王可為把車子駛出去。 他好像恢復鎮定,把車子開得極快極穩,可是不發一言。 車窗玻璃被霧氣遮住,看不清街道。 半晌,丹彤用手擦擦車窗,看出去。「咦,這是什麼地方?」 王可為輕聲答:「石梨路。」 丹彤愣住。「石梨路通往郊外,我們不是去慈恩醫院嗎?」 王可為不出聲。 車子在公路上奔馳。 「是走錯了路?」丹彤仍不疑有其他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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