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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丹彤說:「華人講含蓄之道,到處打鑼吹噓,得不到尊重,宜適可而止。」

  王小姐只是說:「明天再來。」

  第二天,丹彤換過一件珠灰色裙子,配圓頭半跟鞋,無論螢光綠或橙色多流行,都不是她那杯茶,她選一串塔形項作配搭。

  王小姐見了她,喝聲采。「這才像個女作家。」

  「女作家也有固定形象嗎?」

  「讀者們心目中早有選擇:一,不可太老,二,不可太醜,三,須有氣質,四,要有學養,五,作品要優秀……」

  丹彤說:「要求太苛了,早知做歌星,走音不妨,或是當導演,可賴編劇演員不力。」

  讀者已經排了一條不長不短的隊伍。

  丹彤耐心地簽名,有幾個讀者要求合照,丹彤也站起來離座奉陪,氣氛十分融洽。

  有一位男讀者揚聲問:「朱小姐有無親密男友?」

  另一人代答:「總之不會輪到你。」

  大家一齊笑起來。

  這種笑話無傷大雅,丹彤並不介意。

  兩個小時人群散去,丹彤鬆口氣,呵,大功告成,明年再來。

  明年朱丹彤還會受讀者歡迎嗎?

  抑或,更加紅?

  丹彤剛準備離去,忽然有人叫住她。

  「朱小姐,請稍等。」

  丹彤轉過頭去,她認得這個年輕人,他叫王可為,昨天來過。

  她親切地問:「好嗎?今天可以為你做什麼?」

  「請在這些書上簽名。」

  又捧來一大疊書。

  「還有這張照片。」

  丹彤一看,照片是在昨天簽名會上拍攝的,放得很大,約有十乘八大小。

  丹彤一一替他做到。

  那王可為送上一盒精緻的巧克力。

  丹彤說:「我不收禮物。」

  「這是明珠囑我送給的,不收,我無法向她交代。」

  丹彤只得微笑。「謝謝你。」

  「明珠氣色好了一點。」

  「代我祝福她。」

  王可為告辭而去。

  編輯走過來。「誰?」

  「一名忠實讀者的丈夫。」

  「愛屋及烏。」

  丹彤白她一眼。「我從來沒當自己是一隻烏鴉。」

  「曾經有一位女讀者打電話到出版社,訴苦說,她看朱丹彤的小說看通宵,不忍釋手,捱丈夫罵。」

  丹彤故意說:「這等丈夫要來何用,離婚算了。」

  「好,朱丹彤教人離婚。」

  「管你造什麼謠,我已百毒不侵。」

  過兩日,有人送花到丹彤家。

  花上附著小小問候卡,署名是王可為與區明珠。

  丹彤一直與讀者維持距離,不知這王可為自何處打聽到她的住址。

  她看到他是愛妻之人,把花插在瓶中。

  丹彤撥電話給王小姐。「不可漏我的地址。」

  「我們從來嚴守秘密。」

  丹彤狐疑。「有讀者送花到我家來。」

  王小姐笑。「呵,這已不是一般讀者,小心,這是神秘仰慕者。」

  丹彤也笑。「求之不得呢!」

  她仍忙她的,從早寫到晚,看讀者信、研究新合約、訂下明年出書計劃。

  每隔一個星期,她都會收到王氏夫婦的花。

  約一個多月後,一日自報館返家,才進電梯大堂,忽然有人招呼她。「朱小姐。」

  丹彤一看,又是他。

  雖覺唐突,也一直微笑。「好嗎?」

  王可為神色有點悽惶。「我妻子,她——」低下了頭。

  「坐下慢慢講。」

  「可以到府上一談嗎?」

  丹彤一直獨身,非常謹慎,從不請陌生人到家中坐,她輕輕說:「讓我們到大廈會客室。」

  她不管他是否贊同,便在前面帶路。

  那王可為似乎有點失望,英俊的面孔仍然充滿憂傷。「明珠病情加重了。」

  丹彤看著這個修飾整齊的年輕人,異常同情他,可是愛莫能助。

  「朱小姐,她是讀者,的書,她看得會背,『千萬不要期待患難會見真情,也許屆時,你連他影子也見不到』,這是寫過的名句吧。」

  名句?丹彤有點汗顏。

  「還有,『睜得開眼睛即還有希望』,她一直喃喃傳頌的文章。」

  丹彤問:「我可以做什麼?」

  「可以來探望明珠嗎?」

  丹彤沉吟一會兒。「她住在哪一間醫院哪一間病房?我有空可以探訪她。」

  「我現在就可以開車送去。」

  丹彤微笑。「我與人有約,走不開。」

  王可為沒有罷休,他取出一台小小錄音機。「那麼,朱小姐,請向明珠說幾句話。」

  他開啟了錄音機。

  丹彤只得說:「明珠,請運用的意志力,與病魔奮鬥,醫生會幫,我則支持,待新書出版,送一本。」

  王可為站起來。「謝謝,我這就去醫院。」

  他隱隱有淚光。

  丹彤教他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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