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惱人天氣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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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鷂子 打電話到她寫字樓去?這是一個辦法,硬著頭皮試一試,如果她對我沒有記憶,屆時再想別的辦法。 電話倒是輕易接通,我報上名字。 「記得我嗎?」我面孔都紅了。端本這傢伙也有他的道理,我從來沒有約會得那麼辛苦。 「記得,愛司廣告公司,有什麼問題嗎?要不要叫安妮與你們聯絡?」安妮是他們公司的市場經理,馬秀升的意思是說:閣下找錯人了。 「不,不是公事上的,」我說:「馬小姐,」我忽然決定坦白,「我想約你出來吃杯茶或是什麼的,如果你不介意多一個朋友,我們定一個時間如何?」 說完這番話,我連耳朵都燒起來。端木是對的。 那邊有三秒鐘的沉默,她一定要籍詞推卻我了,一定。 誰知道她說:「明天下午五點半好不好?大家到山頂吃咖啡,我願意在秋天去看山上的景色。」 我大大的喜悅,幾乎要親吻電話聽筒。 難得她這麼爽快。 我在公司裡跳躍、高興,為我難得的成功慶倖。 真沒想到會這麼順利,我以為她的約會要排到一九九七年,斷然沒有空閒來應付一個無名小卒。誰知三兩句話她便答應出來。 為著作準備,我翻─大書建築書籍來看,免得見到她時缺乏對白。 我開車去接馬秀升,作好準備或要等她半小時。誰知車子一駛近,便看見她捧著公事包站在大廈門口顯眼的地方等,我感激得幾乎沒落下淚來。 她自己拉開車門上車來,把公事包丟到後座。 我看著她秀麗充滿氣質的面孔,心中充滿仰慕。 「好嗎?」她問我。 「好,今天見到你真好。」我由衷的說。 她又笑,她面孔略略化妝過,雖然接近下班時分,還十分精神,真是難得。 「你很忙吧?」我把車駛上山去。 「大家都忙。」她很謙遜自在。 接著她靠在車窗看外頭的景色,好像十分享受。 「許久沒上山來?」我試探著問。 「那裡有機會。」她轉頭笑,「有大半年了,今日秋高氣爽,真是不可多得的天氣。」 海港上的天空淺灰帶點紫色,這個黃昏真愛煞人。 我沒想到她難得上山一次,也許是沒有空。 「我自己不開車,許多人對於長途跋涉來吃茶不感興趣。」 「你不開車?」我像聽到千古奇聞一樣。 此刻略為平頭整臉的女人都得設法弄一輛車來開,或足設法叫男朋友做司機,或是更徹底地,找一個請得起司機的男人。 「我不會開車。沒有這個必要,公共交通工具那麼方便。」她亦一面孔詫異。 我如獲至寶,我知道我找對了,我會把這件事告訴端木,好讓他羡慕得眼珠子掉出來。 我們抵達山頂,兩個人坐著喝啤酒。 我向她丟書包:「貝卓銘當然是大師……你看鮑浩斯一派的作風如何?亞瑟艾曆遜的東西真好……還有,紐約新蓋的王牌中心的建築真可謂一流,我等著去看……」 她耐心的微笑。 過很久,我不放心的問:「你不覺得悶吧?」 「當然不!」她說。 「你今天怎麼會有空?」我終於忍不住問。 「我幾乎天天都有空。」 「什麼?像你這麼美麗能幹的女子,居然會有空?」我都怪叫起來,「我不相信。」 「每個人都不相信,」她無奈地攤攤手,「所以都不來約我。」 「啊。」我同情她到極點。 真的,如果每個人都似端木那麼想,每個人都以為她條件那麼好,裙下降定有數千人,那麼還有誰會向她提出約會? 他們說過,美女與醜女都少人約會,多數是十八之姿的女孩子才多男朋友,我此刻相信了。 「要是你不介意的話,多跟我們在一起,我們有許多去處,或許你會覺得無聊,但——」 「我不會覺得無聊。」她明快的說。 那天,我們在喝完啤酒之後,去吃日本菜。 馬秀升是個可愛的女子,我只看到這一點,誰管她是不是總建築師或是小打字員。當然,我佩服她的成就,她因此顯得更難能可貴,但是我不會因此退縮。 端木不置信:「你們在星期六又要見面?」 「是的。」 「她會不會把你當消遣品?」端木總不相信馬秀升有真感情,「時間久了你會與她格格不入。」 「詛咒吧!儘量預言我們不會有好結果吧。」 「你真喜歡她是不是?」 「是。我在鄉下長大,我記得群年時大哥做過一隻青綠色的紙鷂給我,有一日秋高氣爽,他偕我到山坡放鷂子,那只風箏一飛沖天,很快與天空的蔚藍結合成一片,我心中的歡愉高興,是不能形容的,我遇見馬秀升,那感覺也一樣。」 「是嗎?」端木說:「那麼你好自為之。」 我與馬秀升約會的事,很快傳開。秀升是很坦誠的一個人,據我所知,她並沒有約會其他異性,因此我很嚴肅地處置這一段感情。 連母親都反對:「人家賺多少錢一個月?」 「我不知道,對我們感情並沒有影響,她的薪水豐厚,不是她的罪狀。」 「人家會說你高攀。」母親責怪我。 「高攀有什麼不好?」我如丈八金剛。 「她恐怕不會依俗孝敬公婆。」母親絕早便擔心這種事。 「這我不敢肯定,但我認為她不是那種跟公婆鬥的小女人。」我笑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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