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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你看她的男伴,彷徨得要命。」少女咕咕笑。

  吳君池陪她跳完那只舞。

  少女說:「我可以問姐姐拿彩金了。」

  她似一隻粉蝶般鑽進人群裡。

  而吳君池悄悄離去。

  在停車場,被新鮮空氣一吹,酒醒了一半。

  吳君池,他同自己說,你要好好做人,雖然胡寶技把你當腳底泥,可是還有旁的異性欣賞你。

  而且,還是那麼標緻的一個可人兒。

  不知怎地,他的心情為此好轉。

  回到家,心安理得一覺睡到天亮。

  第二天起來,照常回公司打理業務。

  之後他與志同道合的朋友合股經營生意,事事順利,連吳君池本人都詫異了,呵難道是老天爺可憐他。

  離婚後,他與胡家已無聯繫。

  胡老先生派人找過他一兩次,他不願夾纏不清,只是忍心推辭。

  數年間在報上社交版知道胡寶枝訂過兩次婚,亦取消過兩次婚約,漸漸銷聲匿跡。

  吳君池一直沒有異性伴侶。

  一則經已傷心,二則沒有那麼多時間,創業期間需要注入無限精力時間,他往往在公司留到九時以後與美洲西岸的總公司聯絡。

  他賺到了名同利。

  不不不,吳君池並不快樂,可是,他也並非不快樂,一天工作完畢,疲倦地躺在床上,他覺得沒有什麼遺憾,他所追求的,幾乎已經完全得到。

  他並沒有追求快樂,所以,他並不快樂,也是應該的。

  今日,吳君池已不必倚靠胡家,他賺得的名與利,都是他自己的。

  多麼值得高興,多麼心安理得。

  他建立了事業,信心,以及社交圈子。

  他的朋友泰半已忘卻他曾經結過一次婚。

  「替你介紹女朋友吧,君池,似你這般人才,沒有理由找不到對象。」

  「我並不寂寞。」

  「喂,許多女子要失望了。」

  那個時候,胡老先生再挽人來找他,他去了。

  胡家老宅裝修過,看上去仍然光鮮,胡老先生出來見他時須用拐杖,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時說不出話來。

  「君池,你同從前一模一樣。」

  吳君池只是笑笑,老人面前又不好說自己老。

  看護仍是隨身跟著。

  君池仍用老稱呼:「媽好嗎?」

  老人唏噓,「她終於弄清楚我們的兒子是不會回來的了。」

  君池不語。

  半晌他說:「爸,我們有無一門姓朱的親戚?」

  者入扮起頭想一想:「沒有,姓朱的多數是上海人,我們是廣東人。」

  這時,吳君池忽然見到門角有個小小人兒探一探頭。

  老人忽然笑了,「囡囡,囡囡,出來見客。」

  那小人兒轉出來,小小圓面孔,大眼睛,穿一襲花裙,約兩三歲模樣,可愛有如洋娃娃。

  吳君池詫異了,這是誰?

  胡老先生告訴他:「這是寶枝的女兒。」

  小小女孩倚偎在外公身邊,打量著吳君池。

  吳君池有點困惑,她父親是什麼人,抑或,那並不重要?

  吳君池伸出手去,「叫叔叔。」

  差一點點,這小孩便是他的女兒。

  就在這個時候,寶枝也出現了。

  她胖了些,也溫和些,十分客氣地說:「君池,好久不見。」

  君池十分感慨,自然,泰半因為他此刻已非吳下阿蒙,寶枝才會給他三分尊重。

  人靠的是自已。

  「孩子好可愛。」

  寶技笑笑,不語。

  她已無當年姿色。

  吳君池看看表,「我有事,要告辭了。」

  「有空再來,爸爸希望見到你。」

  「一定。」

  走到門口,他忽然回頭問寶枝:「我們家有無姓朱的親或友?」

  我們家,他仍說「我們家」。

  寶校沒料到他會問這個,只得想一想,「沒有。」

  「爸七十歲壽筵,你不是請了姓朱的一家嗎?」

  寶枝一怔,「請客名單仍在電腦裡,我叫秘書查一查,同你聯絡,不過,那已是四年前的事了。」

  「麻煩你。」

  吳君池駕車離去。

  他沒有回頭看,他怕變成鹽柱。

  假使有的話,他會看到胡寶枝靠在大門處目送他離去,那小小女孩拉著她的手,母女同樣的寂寞。

  可是吳君池已完全忘卻過去。

  過兩日,胡氏企業董事室的秘書打電話給吳君池。

  「吳先生,當日有兩家姓朱的,一家是朱鶴雅父子,另一家是朱子法一家四口。」

  「朱子法是否有兩位千金?」

  「是,兩位千金叫朱和與朱平。」

  「朱家地址在什麼地方?」

  「吳先生,朱家經已移民,最新地址在多倫多北約區。」

  吳君池抬起頭,「呵。」

  「我會電傳給你。」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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