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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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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祖畢恭畢敬雙手接過,「字字皆辛苦。」 子山答:「士願為知己者死。」 後邊有聲音說:「那又不必。」 羅佳也來了。 「難為兩位不是文字創作者也明白其中艱苦。」 一般管理級人員看到本子通常隨意一摔,甩到一角,那處像是劇本墳墓,起碼有一兩百部本子躺著不動。 而羅氏兄弟卻如此恭敬把子山的心血結晶捧在手中。 子山已知道該怎麼做,他輕輕說:「去開會吧。」 羅佳說:「子山你如果真不願意——」 「羅佳,quid pro quo。」 (「Quid pro quo 」拉丁文,意思是「An equal exchange or substitution, one thing for another; something for something公平交易」。Quid pro quo 原意指 Something for something,但它在不同的語言中卻有不同的解釋。在英文中,它被當作是 A favor for a favor; 但在法文或葡文中,它被用作誤解混合的意思) 羅祖說:「我去取衣服。」 他們早已知道結果,料事如神,知彼知已,百戰百勝。 子山梳洗,聽見兩兄弟在翻閱劇本,發出讚歎之聲:「頭三頁就叫人不忍釋卷,你也來讀」,「我在看演員表,出人意表,主角不是美女」,「不不,她厭倦了美麗,扮作醜人,試探人心」,「喔,啊,這麼精彩?」,「我想把本子寄到荷裡活,環星片場不是租用我們在洛城的辦公室嗎」,「可以一試」。 子山正在剃鬍鬚,手一滑,割傷上唇。 他太感動了,不管是真是假,這樣的假話他也愛聽。 他用液體膠布止血,換上羅佳帶來衣服。 那套西服顏色比較深,剛在慶倖,穿上才發覺在陽光下料子會變色,一會藍一會綠,十分精彩。 子山只得歎口氣。 太遲了,即使金色三角泳褲他也得穿著出場。 子山問:「去看過林智科沒有?」 「醫生說瘀腫正消退中,明日也許可以解除迷藥,待他蘇醒,看查病情。」 子山略覺安慰。 「剃去鬍鬚,子山更像林一。」 「兩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竟會如此相似,真是奇事。」 他們乘車到一間鄉村俱樂部,踏過草地,穿露肩紅裙的赫珍珠第一個迎上來,看到子山的腫唇,她笑問:「喲,剃了鬍鬚,同誰接吻,如果暴烈,一定不是福怡。」 他們三個男生不去回答,只見林智學過來,喝住女友,「珍珠,噤聲。」 福怡由周老陪著走近,「這邊,智科。」 子山過去握住福怡的手,她輕輕說:「周老說今日宣佈我倆婚事,你看呢。」 子山說:「我也不明兩人結婚為何要向股東交待。」 周老笑:「大家高興是辦喜事目的。」 福怡微笑:「我倒是無所謂。」 子山問:「你答應了?」 福怡輕輕說:「我昨天已經答應了。」 子山又驚又喜: 林智科如果還不快快酲轉,伍福怡就是朱子山的未婚妻了。而且,福怡喜歡的明顯是朱子山,不是林智科。 周老笑說:「訂婚期長半年,你們還有時間發展。」 都安排妥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十八世紀標準。 出席貴賓聽到喜訊,出科意料高興,掌聲雷動,要求喝喜酒,氣氛熱鬧。 子山忽然明白華人愛喜慶的原因,找個籍口:新年、結婚、孩子滿月、端午、重陽,不顧一切,大家共聚一堂,說說笑笑,過一年算一年。 他靜靜坐在一角,發覺林智科的西裝褲有點緊,站著還好,坐下有點痛苦。 他同羅佳說,「我只有一個條件,讓我穿回自己的衣服。」 羅佳搖頭,「這個不可答應你,我已著人縫製一批大一號的西裝。」 「金色還是銀色,亮片珠子要釘密一些。」 「子山,一個能幹的人,無論穿什麼,都是一個能幹的人。」 子山問:「我做對了嗎?」 羅佳羅祖異口同聲答:「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十分義氣。」 回程,子山與福怡坐在車子後座,福怡輕輕說:「剃了鬍鬚顯得精神。」 子山伸手摸摸光滑的下巴,可是,他們仍然認為他是林智科。 先送福怡回家,子山輕吻她的手背道別。 羅佳說:「我們去醫院,子山,你先回去吧。」 「我也想見一見林智科。」 羅祖說:「子山真是熱心,這樣吧,一起去。」 車子停在醫院後門,他們仍然從地庫進去。 鄧醫生低聲說:「今日後門有人鬼崇出沒。」 羅祖不出聲,他們隔著玻璃看病床上的林智科。 鄧醫生說:「已停止用藥,等他自然蘇醒,情況穩定,一切在控制之中,但是日後病人必須戒煙戒酒,多運動多休息。」 這時,看護忽然進來,匆匆在鄧醫生耳畔說幾句話,鄧醫生啊地一聲,示意羅氏兄弟一起出去,他們沒向子山交待,子山不便尾隨。 他在病房外等候,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病人朝他招手,子山怔住。 是他眼花?不,病人的確虛弱地再次向他招手。 子山十分錯愕,身不由主,推開玻璃門入病房。 只見病人微微睜眼,聲音微弱,「你是誰?」 「我是朱子山,木屋裡的客人,記得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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