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你的素心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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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緩緩下山,橘紅色晚霞反映到這一片濕地上,更顯示寧靜自然美態:水氹像鏡子,偶爾有小魚躍出水面,破壞平滑明鏡,青蛙鳴聲漸漸響亮,平時罕見的候鳥成群返巢裡休憩。 一輛簡陋的馬車緩緩在小路上躑躅而過,老馬識途,不慌不忙選擇幹地落腳,像是怕踩到昆蟲,或是一窩蝌蚪。 駕駛馬車的識一個年輕男子,長髮,一臉大鬍鬚,衣著隨便,外套肘位已磨穿洞,這種不經意卻十分配合自然環境,人與馬再走一會,便可離開濕地,走進叢林。 正在這個時候,一陣引擎咆吼聲破壞黃昏寧靜,驚起三兩隻斑點鳩往叢林驚惶飛去。 男子抬頭,誰,誰這樣煞風景? 只見一輛黑色兇神惡煞般的軍用吉甫車從泥沼衝鋒陷陣飛撲而至。 男子輕輕冷笑一聲。 他想說:閣下不知這裡環境。 話還沒出口,龐大的吉甫車已陷入泥沼之中,那輛車足足幾噸重,雖然四輪驅動,一時哪裡出得來。 司機猛踩油門,想脫出窘境,卻像人在浮沙之中掙扎,越陷越深,車輪滾動,濺出泥漿。 男子身上被泥斑擲中。 他喃喃發牢騷:「無知之徒,破壞生態。」 他不想多管閒事,令老馬離開現場。 這時,又有兩匹馬飛馳而至,在吉甫車面前停住。 「福怡,福怡,打開窗門。」 這時,車胎三分之一已經陷入泥漿,四驅車的作用是,只要有一隻輪子著到實力,車子便可以輾前,可是此刻車身陷入軟綿綿爛地,完全不能著力。 男子停住馬車,看這班魯莽的遊客如何脫身。 黑色車窗落下,男子呆住。 他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美女,真是奇景,原來車裡坐著一男一女兩人,男子白髮白須,起碼啟事歲,大聲怪叫:「車子出不來了!」 那個叫福怡的女子卻氣定神閑,臉帶笑意,「你們快來救人。」 老馬不耐煩地嘶叫一聲,馬上的人注意到了,轉頭問:「請問你是否本地人?能否幫忙?」 男子見他們還算禮貌,點點頭。 白須翁鬆口氣,「那麼,請你去叫一輛貨車把我們拖出泥沼。」 男子說:「不用。」 他們一怔,「不用?」 男子下車,找到一根大枯木,拖進泥沼,鋪在吉甫車前,接著,松了老馬,用繩索結在吉甫車頭。 他說:「我數一二三,你立刻踩油門把車駛前。」 白須翁嘖嘖稱奇,「就憑這匹瘦馬?」 男子笑,「正是。」 白須翁只得說:「儘管一試。」 男子數到三,車子發動前輪搭上樹幹,突然發力,老馬這時一拖,性能強悍的四驅車借力便駛上小路,他們四人一起鬆氣道謝。 男子一直假裝不經意地偷看美女,心中想,原來美人如玉這四個字千真萬確。 這時白須翁問:「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男子這時才說:「我叫朱子山。」 白須翁伸出手,「我是周松方。」 朱子山只覺這個名字耳熟。 白須翁又指著馬上兩個年輕人說:「這是我的哼哈二將:羅祖羅住兩兄弟。」 朱子山電光火石間記起這三個名字,他在報章財經版上不止一次見過這三個人。 那女子,為什麼他們不介紹那女子。 白須翁下車,「朱先生,我鄭重向你道謝。」 朱子山這時收斂笑容,他把老馬結上木車,他的聲音轉為冷淡,「我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統元地產公司的要人,這塊濕地的主人。」 白須翁哈哈笑,「別客氣,我請你到統元的木屋子去喝杯水酒,以示謝意,如何?」 朱子山婉拒:「改天吧。」 白須翁看著他,「莫非你也是環保人士?」 朱子山忍不住說:「周老先生,看樣子你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你應知地球上濕地已比五十年前減少百分之三十,嚴重影響生態,濕地功能猶如一塊海綿,吸取雨季多餘水份,在旱季放出水份,是人類與其他生物的休憩地,統元地產卻打算將這塊濕地泵幹建度假屋,堪稱行駛毀壞。」 羅氏兩兄弟詫異,「你是示威抗議一份子?」 朱子山歎口氣,「不,我不是環保士,我只是想到颱風卡川娜毀壞新奧爾良市到那種悲慘程度,就是因為該處沿海區濕地被發展商一手摧毀。」 羅氏兄弟笑說:「朱兄高瞻遠矚,口口聲聲生態、地球、環境,我等俗人自歎不如。」 他們並沒有生氣,這倒也是一種量度。 白須翁轉頭向羅氏兄弟說:「你們先送伍福怡回去,我與朱兄慢慢談。」 朱子山敬老,不想叫長輩看他的臉色。 只見周老坐上他的馬車,「來,你還有什麼話,儘管說清楚。」 這時太陽已經下山,但山邊仍有餘輝,天空呈現美麗灰紫色雲彩。 伍福怡忍不住說:「好美的大自然景色。」 她窈窕身型在晚霞襯托下更加動人,朱子山看得發呆。 白須翁微笑說:「福怡秀外慧中。」 朱子山連忙驅走馬車。 小路盡頭,他們看到火把。 周老說:「是環保組織,他們在此紮營抗議已有整月。」 朱子山冷冷說:「沒有什麼示威抗議改變統元地產一心發財的心意。」 周老涵養工夫一流,他回答:「我們主張和氣生財。」 朱子山無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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