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沒有月亮的晚上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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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得聽從勸告離去,覺得非常掃興。 那一夜,又比往時喝得多一點。 在舞池中,一個油頭的小夥子要伸手來拉我,我問避他,一錯腳,臉朝下摔在地板上,臉頰與鼻節瘀腫一大塊,得趕去急症室照愛克斯光。 要完全擺脫白天,是不可能的事。 周博士見怪不怪地看我一眼,「他打你?」 我搖搖頭,「摔跤,真的。」 「喝醉?」 「要真的爛醉如泥,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陳先生怎麼想?」周博士問。 我看著窗外,茶色的玻璃把世界切成兩半,在這裡面,我才是最重要的,我的七情六欲需要人聆聽同情,管它饑荒戰爭瘟疫。 我平靜地說:「他?我沒看見他有好幾天了。」 「陳先生不知道你的鼻子幾乎跌成兩截?」 「不。」 「他是否知道並不重要?」 我微笑,「周博士,你未婚吧?」 「是,我未婚。」 「那麼你不會明白。」我說,「我今天並不是來討論婚姻生活。」 「你想說什麼?」 「我時常做一個夢。」 「重複性?」 「是」 「告訴我。」 「是家母,她持尖刀追殺我,每次刀刃都刺進我右胸下約一公分深,我不覺得痛,但非常害怕。每次都有各式各樣的人來給我通風報信,但我還是難逃此劫,在夢中吃力奔跑,倒在地上,滿身血污。」 她微笑,「多可怕。」 「家母為何要殺我?」我問。 「夢境如此而已。」 「不是每個人都做這樣的夢。」 「我們會把根由找出來。」 她的聲音具安撫性,非常柔和,其實我並不想找出噩夢的因由,我只是想找個對象訴苦。 胸中煩惱去淨後,晚上可以放心跳舞。 「你要不要躺下來說話?」 「不用,我剛起來。」 周博士看看鐘。 「你認為我生活糜爛?」 她想一想,「一個人總要睡覺,白天睡與夜晚睡是一樣的,不能單憑此而論斷人。」 她很客觀,真是個明理的人。 可惜時間到了。 過了幾日,國維請一位客人吃飯。國維說:「客人是位堪輿師。」 堪輿師亦即是風水先生,我歎口氣問:「可是我們又要搬家了?」 「這位老師特地自美國赴東京講學,不過留兩日,天大的面子,林翁替我約了他出來。」 我微笑點頭:「一定是生神仙。」 國維吊起一條眉毛,非常不滿,「你不相信就算,可別在席間露出不敬。」 我噤聲。 他興致極高,開開心心地出門,與風水術士會合。 酒過三巡,風水先生說:「本市這個地方,就其大形勢來看,左有山嶺,右有油山,聳左為龍,聳右為虎,龍虎相應,華表旱門,更有滇水中穿而過,山為氣,水為財,山水相匯,財氣皆旺。居於市內之人,該無往而不利。」 我已覺得悶,雙目遊走。 林翁已近七十,精神奕奕,半禿,紅光滿面,他帶來的內侄,與國維是同行,一表人才。 剛才他們怎麼介紹這位年輕人? 一看就知道他也不相信這一套。 林翁與國維兩人畢恭畢敬地洗耳恭聽。 「住宅有靜宅與動宅之分,單層者稱為靜宅,多層者稱為動宅,層數者,非向高之層數,而為內進之層數也。本宅是屬水,一層是水見水,出入遊蕩不聚財;二層是水火既濟,財稍旺而人不旺,因洩氣也;三層是水相生,人財大旺,且發貴人;四層是金生水,外益內,先女後男,發財悠久;五層是土克水,人財不旺。」 他姓什麼? 我暗暗打個呵欠。 獨獨被他看見了,雙眼彎彎地濺出笑意。 我別轉面孔,再問也不想與小一輩的人眉目傳情。 年輕人長得並不好看,臉頰上還有微凹的瘢痕,想是忍不住手擠小面瘡留下的。 國維與堪輿師交換著寶貴的意見,散席時他掏出一大封紅包雙手奉上。 我覺得更乏味了。 如果我告訴你,當初我所嫁的陳國維,不是現在這個陳國維,你會說我老土吧? 我苦笑。 國維同我說:「我與林翁送老師回酒店,你有什麼地方去?」 「統一會所有個牌局。」 「我送陳太太。」年輕人自告奮勇。 國維正眼也不看我,替他的老師拉椅子。 他顯然著了迷:「師傅,人說屬金之宅,人丁旺而女更強,當開門路,作大院以泄其氣,則男子富貴全美,可是?」 「這個嘛……」他們一路說一路走。 我上了陌生人的車。 「謝謝你,統一會所。」 年輕人說:「陳先生好像很相信這一套。」 「你沒聽他說要拆一道門出來求富貴全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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