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沒有季節的都會 | 上頁 下頁


  安康好奇地看著馮氏母女。

  教堂裡主禮人士統統散去,倒是個談話的清靜處。

  可是朱律師猶自不心足,「我們去吃杯茶吧。」

  常春連忙說:「我累了。」

  馮女士看著安康,又看著張琪,忽然之間困惑地說:「我一直不曉得張家駿結過婚。」

  常春心中一聲糟糕,這些對白可是兒童不宜,她連忙與安康說:「你同你父親先走一步,我有點事。」

  安康不知多想聽下去,故十分勉強地問:「妹妹呢?」

  「妹妹陪我。」

  安康只得與他父親先離去。

  誰知那馮季渝竟把常春當作自己人,一點也不顧含蓄禮貌,張口便問:「那大男孩不是張家駿所生?」

  常春忍不住白她一眼,十三點,三八。

  朱智良連忙咳嗽一聲,馮季渝立刻噤聲。

  好在馮女士立刻道歉:「對不起,我忘形失態了,這些日子我受了刺激,竟不知道控制自己。」

  朱智良說:「張家駿的確嚇了我們一跳。」

  「誰會想到他有兩任未曾離婚的前妻。」

  常春隨即發覺能這樣坦白也是好事,至少心事不會鬱在胸中導致生瘤。

  馮季渝接著說:「常女士,如果你不介意,我們或許可以去喝杯茶。」

  常春此際發覺後座一角有個人一直在注視她們。

  那是個穿西裝面貌端正的壯年男子。

  常春已約莫猜到他的身份,於是向馮季渝投去一眼。

  馮季渝居然略見靦腆,證實常春猜測不差,那位男士,當然是她現階段的異性密友。

  聰明能幹的女士哪愁寂寞。

  常春輕輕說:「我實在累了,想休息。」

  馮季渝不加勉強,「下次再賞臉吧。」

  她倆各自領回自己的女兒。

  常春再也忍不住,打開手袋,取出皮夾子,給馮季渝看琪琪幼時小照,「像不像?」

  馮季渝一看,嘖嘖稱奇,「簡直一個模子裡印出來。」

  朱律師也說:「遺傳這件事,可真是神秘。」

  距離拉近了,可是常春仍然不想同馮季渝坐在一起喝茶。

  這確是她的狷介。

  朱律師說:「史必靈,我送你。」

  馮季渝笑笑,她想,史必靈,倒是個別致的好名字。

  在車裡琪琪問母親:「那小女孩是誰,為什麼同我長得一模一樣?」

  常春決定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大刀闊斧,大力刪剪劇情,只說:「人有相似。」

  反正她倆以後沒有必要再見面,兩女均隨母親生活,各人自顧。

  女性越來越能幹,越來越獨立,這個世界快成為母系社會。

  朱智良看常春一眼,像是在說:「這又是何苦,她倆明是姐妹將來可能要倚靠對方。」

  常春只是別過了頭。

  常春與常夏倒是事事有商有量,但那不同,她們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妹。

  到這個時候,常春才感激父母只結一次婚,是,他們感情欠佳,吵吵鬧鬧數十載,但是他們終於白頭偕老,實是一項成績。

  她常春就做不到。

  朱律師一邊駕駛一邊問:「萬一你有什麼事,你會把琪琪交給誰?」

  「常夏。」

  「好,」朱女說下去,「假如馮季渝把小張瑜交給你,你會不會接收?」

  「人家好好的,幹嗎要托孤?」

  「萬一,我是說萬一。」

  常春硬著心腸答:「不關我事。」

  朱律師只得歎一口氣。

  琪琪好奇地問:「媽媽什麼叫做托孤?」

  「那是大人的事,孩子們不用擔心。」

  到家了。

  常春替女兒更換衣裳,囑她乖乖做功課。

  不知恁地,靠在長沙發上,常春昏昏睡去。

  忽見一人推門進來,徑向琪琪臥室走去,常春急得喚住他:「喂,喂,你是誰?找誰?」

  那人轉過頭來,不置信兼傷感地答:「常春,你連我都忘了。」

  是他,是張家駿!

  常春怔怔看住他,一點也不害怕,只覺不好意思,她胡亂找一個藉口:「你瘦多了。」

  張家駿憂鬱地說:「我來看琪琪。」

  「她很好,我在有生之年都會好好照顧她,你放心。」

  張家駿點點頭,「我知道你一直是個好母親。」

  常春忍不住問:「你去瞧過瑜瑜沒有?」

  「我這就去。」

  常春還有許多話要說,可是只覺胸前悶塞,一覺醒來,原來琪琪的臉壓在她心口,紅日炎炎,不過是做了一個夢。

  常春啜啜親吻琪琪的臉,呢喃道:「媽媽的小公主,媽媽的親生女,琪琪是媽媽的寶貝蛋。」

  安康走過,知道那是母女間至獨特的感受,做兒子的將來是男子漢大丈夫,不可能享受得到,便聳聳肩輕輕走開。

  常春緊緊擁抱女兒。

  她在心中說:「張家駿,有生之年,我都會盡我卑微的力量照顧琪琪,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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