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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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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取過她的帽子,罩在自己的頭上,「來吧,難友。」 「我只是你的飯友。」她訕笑。 「罷。」我攤手。 我們走到小意大利館子吃比薩,番茄肉醬意粉取出來,像教父機關槍下的模樣,幸虧有瓶好紅酒。此刻微有深秋的肅殺味,小館子暖烘烘的,別有風味,朋友是老的好,我吻了婀娜的手。 婀娜說:「你老是瘋瘋癲癲的,對我不打緊,難怪慕容琅要誤會。」縮回了手。 「我把她當小妹一般。」這是真心話。 「人家可不那樣想。」 我沉默了。 隔了一會兒,婀娜笑問:「式微,式微,胡不歸?」 我伸個懶腰,「真的,荷包式微。」 「她拒絕了你?」婀娜又問。 我跳起來,這鬼靈精,什麼都知道。 我點點頭。 「不是老說得罪你的話,你連一成的希望都沒有。」 「但是……但是她是那麼神秘美麗,任何男人見了她,都會興起占為已有的欲念。」 「這點我完全同意,她是真正的尤物,」婀娜點點頭,「她靈魂深處,隱藏著無限秘密,身世可驚可歎。」 「她為人也可敬可佩。」 「這倒是,單看她處處包涵慕容琅,就知道她難能可貴。」婀娜說道,「我要是男人,我也追求她哩。」 我感動的說:「婀娜,你真是我的知己。」 她牽牽嘴角,「明天我們表演時裝,你來拍照吧,後天收工一起回去。」 我將頭擱在花格子臺布上,「你不打算逛逛紐約?」 「下次心情好一點的時候再逛。」她拍拍我手背,「今天晚上你睡哪裡呀?」 「到大個子的套房睡。」我說。 她點點頭。 「明天慕容琅登臺,沒問題吧?」我也關心起來。 「沒問題,有甯馨兒顧全大局,我才不怕她溜。」婀娜精明的時候也蠻厲害的。 婀娜陪著我回華道夫,大個子見了我倆,會心的微笑。 婀娜走了以後,大個子唏噓的說:「你們倆最幸福。」 我把雙臂枕在腦後,不作答。 一宵無話,第二天一早就背著相機,帶著哲特兒,跟婀娜出發。 後臺嫣紅姹紫,千嬌百媚,都擠滿了可人兒。我恨不得跟大個子說:「隨便挑一個,都勝過慕容琅,那妞沒良心,不是好人,划不來。」但是大個子情有獨鍾,仰著頭,偏偏等候慕容琅。 我與婀娜第三千六百次重修舊好,故此使盡渾身解數,努力攝取珍貴鏡頭。 彩排時分,慕容琅大駕光臨,緊繃著一副孩兒臉,大眼睛裡滿是恨的火焰,我不敢與她的目光接觸,怕燃燒起來。 啊,甯馨兒也來了,兩個成衣界鉅子馬上受寵若驚地迎上去,一左一右地傍住。 她穿黑色,胸前一隻老大的翡翠別針,頭髮永遠挽在腦後,再沉樸的打扮也掩不住她的豔光,她的臉上沒有透露任何信息,含蓄地與我頷首打招呼。 我頓時置身於第九層雲霧中,啊,是鬥率宮還是離恨天,我到底身在何處? 我正在暈陶陶,不能自己的時候,忽然之間一隻手搭在我肩膀上,我還以為是哪個美人兒,頭也不轉過去,就說:「什麼事,蜜糖兒?」 誰知身後冷笑一聲:「我剝你的皮,蜜糖兒。」 我嚇得英雄氣短,這聲音明明是爹爹,他怎麼到這裡來了? 「爹。」我發抖地稱呼他,他要兒子怕他,兒子就得滿足他。 他哼地一聲,「你這一輩子就打算這麼過?拿著架相機在女人堆中打滾?」 「你就燒了我吧,」我氣也上來了,「你何必到哪兒都對著兒子臭駡呢?」 「你說什麼?」爹沒想到我敢駁嘴。 「我叫你饒了我,要不,咱倆就乾脆登報脫離關係亦可。」 我僵了。 「好,是誰指使你這樣子公開反叛父母的?說。」老爹手中拿著《華爾街日報》,卷成一支棍子狀,沒頭沒腦地朝我頭上打來。 我縮成一團怪叫,「搞什麼鬼?從香港罵到紐約,你自己更年期荷爾蒙失調,憋得緊,拿我來出氣。」 這時旁人也都紛紛轉過頭來看熱鬧。 甯馨兒露出關切的神色來。 我大聲問:「這裡是私家場地,誰放這個瘋老頭進來的?」我豁出去了。 老爹下不了臺,忽然沖到甯馨兒面前,指著她問:「是你離間我父子感情?是你教他不務正業,跟著你進進出出?你當心,我不會放過你。」手指頭差點碰到她鼻子。 甯馨兒呆住了,她平時這麼鎮靜冰冷的一個人,此刻也不禁氣白了一張俏臉。 她清了清喉嚨:「這位是喬老先生吧?我想其中有誤會了。」 「誤會,什麼誤會?這件事,從頭到尾,我都非常清楚,慕容太太,你要動年輕人的腦筋,不該在喬家下手。」 我大驚,「爹,你在說什麼?快住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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