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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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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坦白的告訴她,我愛上了她,她嚴詞拒絕我,並且要離開我。在這當兒,我的小兒子與她發生濃厚的感情,恰巧這孩子患病,她為孩子多留了半載時光,我每天都從波曼城趕回去看她,待她猶如一個公主,傾我所有的來愛她,但是她不為所動。求了又求,等了又等,忍了又忍,終於我惱怒了,沒收她的護照,將她幽禁在屋子裡,不讓她離我半步,亦不給她現鈔,叫她插翅難飛——」 「大個兒,」我搖搖頭,「你錯了,女人最恨強權霸道。」 「現在我亦已知錯。」 「她是怎麼逃出來的呢?」 「我的小兒愛她,他幫她。」 我覺得好笑,「你的大兒才十二歲,小兒又有多大?懂得愛美貌姑娘?」 「才六歲哪。」大個子沮喪的說道。 我只好咧開嘴笑,慕容琅也是曼陀羅。 哲特兒說:「他幫她偷護照,幫她逃出大門,事後三天我才發覺哪。」 「那麼久才發覺?」我說。 「因為慕容琅預先將聲音錄音,由我小兒不斷在她房中播放,我一敲門她就罵那幾句話,末了我起疑心,才知道她已經溜之大吉,我只好趕緊去追,幸虧一路都是我家管轄的地,我心果懊悔得不得了,初春融雪,極是危險,將她趕絕了叫我怎麼獨自活下去,我召集了牧場工人及保鏢四圍搜索,誰知追到城中,知道她已去了香港。這時候也只好在追,自移民官中知道你的地址……喬兄,多多打擾。」 我聽得目眩神馳。 婀娜要寫小說,這就是一篇最奇情的小說。 「我那小兒想念她,如今他病中頻頻呼喚她名字,叫她回去做他媽媽。」 我起疑,「你妻子與小兒患什麼病?」 「血癌哪。」 「啊。」我驚呼,「那太不幸了。」 「所以我一定要求慕容琅回去見小兒一面。」 我義憤填鷹,拍打胸口,「敏敏哲特兒,我一直不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如今我明白了,這件事我是跟慕容琅耗上了,你放心,哲特兒,包在我身上。」 大個子搖搖頭,「女人心,海底針。」 我既好氣又好關「你哪兒學來的,把中國成語一套套地運用,告訴你,我撈針是撈定了。」 「喬兄,那麼這件事算是交給你了。」 我聽了他這句話一呆,交給我?好,我就接下來,我眯著眼睛看大個子,不久之前,荊軻兄也是這樣子便把一件事情接了下來,結果風蕭蕭兮易水寒,後來就沒回來,這整件事是否一個圈套呢? 大個子一臉的純樸,也許我是過疑了,他做生意或許十分精明,但在感情上是個敗將,能幫他就幫他吧。 我說:「好,哲特兒,這件事交給我。」 他聽過松下一口氣,一轉身,「颶」地自身邊拔出一把小刀子,精光閃閃,我「唉呀」一聲,跳後三步,這小子,又會怎地?嚇死人。 「喬兄,你我既然十分投機,不如歃血為盟,結為兄弟。」 我顫聲道:「你,你少開這種玩笑,快把它收起來,你怎麼一身是刀?」 「喬兄——」 「我怕痛,又怕見血,你少提這種可怖的主意。」 我急急溜出華道夫酒店的豪華套房。 真虧他想得出來,趕明兒還建議兩肋插刀呢,血淋淋的什麼玩意兒,為朋友,動動嘴皮子做個說客,或是掏腰包請吃飯都可以,動刀動槍的,免了吧,我不是英雄好漢。 我把琅約到大都會美術館。 我倆坐在倫勃朗的名畫《亞裡士多德在荷馬的頭像前沉思》前,談正經事。 我說道:「今天我見到慕容公子。」 「誰?」 「慕容玨,正牌的慕容公子。」 「啊。」琅低著頭,「二哥。」 「我又送大個子回酒店,人家什麼都對我說了,對我交心。」 「呵。」她有點懼怕,顯然是心虛。 我氣,「人家說的都是真的嗎?如果沒有他把你揀回來,你仍是滿身癬疥的小叫化?」 「是真的。」她低下頭。 「人家是真心待你,你想想,他根本不知道你是香港慕容族的千金,你到底嫌他什麼?」 琅幾乎哭出來,「我並不嫌他,可是我無法愛他。」 我冷笑,「那麼至少也顧到恩情,他小兒患上不治之症,你也該去探望人家。」 「我跟他說過,求他把小兒送到瑞士或美國治療,我願意陪伴孩子,可是他不肯,我又不敢留在尼泊爾,他在本國的勢力非常大,弄得不好,我就成了慕容牌免治肉。」 她哭了。 我把手帕遞給她,嘆息,我這個中間人頂難做。 畫廊的管理員走過來,很同情的看看慕容琅,又看看牆上的名畫,他說:「東方來的小姐,這張畫真美得令人傷感,是不是?」 阿琅哭得更傷心了。 「別再淌眼抹淚的了。」我說。 「你何必管我的過去呢,只要我們將來的前途光明,不就得了。」阿琅說。 慢著,我的脖子硬愕著,「你說什麼?誰跟誰的前途光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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