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明年給你送花來 | 上頁 下頁 |
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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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太人一看,果然,有人倒翻了飲料,他只得走去找地拖。 芝子鬆口氣。 六時正,小曹來了,手中拿一束小小紫色毋忘我,在店外與她招手。 芝子除下圍裙下班。 猶太人靠在店門看他們離去,無限惆悵。 小曹說:「芝子,多辛苦。」 「不見得比在通宵舞會內大叫大跳到黎明更吃力。」 「你總有充分理由。」 芝子低頭嗅那束花,她輕輕說:「我會堅持下去,直至畢業。」 「同學說你倔強如牛。」 芝子笑:「他們背後盡說我壞話。」 「大家都讚美你。」曹祖光說。 芝子不出聲,雙肩酸痛,她想早點休息。 曹祖光送芝子到門口,「有時間吃晚飯嗎?」 芝子據實說:「明早我又得返店裡工作,這個時候必須回家,否則起不來。」 小曹點點頭。 芝子感激地說:「多謝你尊重我。」 曹祖光說:「我又沒有能力說:『芝子,跟我走,我照顧你生活,我們結婚。』」 「嘩,動輒說到結婚,其實婚後一樣得吃飯洗衣服,煩惱更多。」 「對,你還得洗多一雙襪子。」 芝子開門進屋。 她全身都是咖啡味,淋浴後氣味自皮膚毛孔內緩緩散出,整晚像是喝咖啡一樣。 比在廚房掌油鍋好得多了。 有同學說,炸完薯條,油膩一世難清。 芝子的願望達到了,她想做一個普通平凡的學生,她果然努力實踐。 那一天,已是初冬,周律師探訪舊友。 申元東來開門,她一見他,便笑著說:「不認得了。」 元東強壯健碩,精神奕奕,穿舊球衣粗布褲,看上去與普通人一樣。 室內爐火融融,周律師脫下大衣,他幫她掛起。 「請坐。」他斟上熱茶。 「新居真漂亮。」 「周律師純是來參觀我家居?」 周律師坦誠地說:「我真的沒有別的事。」 「想一想,真的無事?」元東笑。 「呵,對,新曼琦結婚了,我代你送了一件銀器,她回我這張照片。」 申元東點頭,「我早知你一定有事。」 她把照片遞給他。 他低頭一看,照片中一對新人,與所有的婚照一樣,沒有什麼特別。 周律師看著他,「你不大記得這個人了。」 元東揉一揉臉,「病癒後淡忘許多事,但是,腦海中忽然又多了回憶。」 「你的確變了不少。」 「他們說我像經天。」 「不見得,我一早認識你,病發之前,你也很活潑。」 他放下照片,再也不關心。 「她得到歸宿,大家都放心。」 元東又笑笑。 周律師說:「不知道是誰講的,他希望朋友與敵人都飛黃騰達,五世其昌,那樣開心,才不會加害於他。」 元東說:「氣象報告說明日大風。」 「可有見到芝子?」 他點點頭。 「你們生疏了。」 元東無奈地攤攤手。 周律師說:「芝子在申家時與你形影不離,大家都以為你們會成為一對。」 「需要給她一點時間思考,對一個病人關懷備至,同愛上他有很大分別。」元東說。 「你倆彼此尊重。」 元東微笑,「現在,我不再是她要照顧的病人。」 「一直等下去?」 元東笑,「是,心甘情願地靜候。」 「她可知道?」 「我等候是個人意願,毋須她知道作為報酬。」 「祝你幸運。」 周律師沒有久留,她穿上外套走了。 車子開到一半,她掉頭,駛到芝子的小公寓去。 芝子正為期考用功,室內堆滿參考書,開門看到周律師,不禁啊一聲。 「你要來為何不早通知我,倘若我不在家,豈不是要你撲空?罪過。」 周律師只是笑。 芝子也胖了,臉色紅潤,公寓沒有開暖氣,她在室內也戴著帽子。 「暖氣壞了?」 「省電費。」她怪不好意思。 周律師問:「功課還好嗎?」 「不是高材生那塊料子,死讀,才拿乙級。」 「所以,九個甲真不容易,不知什麼樣的父母,才生出那般聰敏的子女。」 「周律師可是有話同我說?」 「沒有事,我純粹是路過。」 芝子看著她,會嗎,可是申元東差她來? 有人按鈴,芝子去開門,原來是小曹給她送圈圈餅當點心。 她同他說了幾句,關上門。 周律師有點好奇,以半個長輩身分問:「男朋友?」 芝子搖搖頭,「鄰居。」 「他對你有意思吧。」 芝子笑,這都不像是周律師了,一向莊重的她從來不會過問他人私事。 芝子為免她尷尬,據實說:「與那樣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富家子做朋友,先是解釋孤兒兩字的意義已是苦差,只得假裝同他們約莫是同類人,那樣虛偽,不可能更進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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