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明年給你送花來 | 上頁 下頁 |
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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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正常現象,他逐漸康復,擁有自信,一定比從前活潑樂觀。」 「照你說,醫生,他一切正常?」 「正確,」他忽然對芝子說:「你如果喜歡他,不妨讓他知道。」 芝子嚇了一跳。 「你對他的康復有功,芝子,何必掩飾感情?」 「我只是他的鬧鐘,按時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羅拔臣醫生微笑,「我們像是數十年的老朋友,無話不說:別錯過這個機會,你們已經歷過最大考驗,以後的路一定平坦無阻。」 芝子忍不住笑,「醫生,你真是個好人。」 「我看住申元東為生命掙扎多年,他這個病人變成我的私事,似我親友一樣。」 芝子不住點頭。 「芝子,你有什麼願望?」羅拔臣醫生問。 「讀完這個課程,找到工作,獨立生活,培養自信。」芝子回答。 醫生稱讚:「真好。」 這時,他的隨身電話響了,醫院促他歸隊。 「這個星期,我工作已達一百小時,不能再超時了。」 他卻依然匆匆離去。 晚餐時,申元東出來找芝子。 他說:「我想起來,那間舞廳在東十二街,是間老年人俱樂部。」 芝子看著他。 「可惜今日已經累了,不然同你去察看。」 「那裡下午才熱鬧。」芝子回答。 「你去過?」 芝子點頭。 元東大惑不解,「那麼,與我跳舞的女孩可是你?」 芝子溫柔地笑說:「你何止同一個女孩跳過舞。」 元東忽然臉紅,半晌才說:「明天一早,我們去送花給經天。」 芝子說:「我會叫你起來。」 「我自己有數。」 「這麼說來,鬧鐘可要解雇了。」 「芝子,需要你的地方多著呢。」 那晚芝子睡得比較沉實。 但還是做夢了。 她坐在椅子上,頸後一直有人朝她呵氣。 「是你吧,經天。」 轉過頭來,但是看不見他。 「經天,葉如茵來過。」 沒有回音。 「明天,我們給你送花來。」 她好像覺得經天笑著問她:「可有梔子花?」 「梔子要等明年才有。」 他像是有點失望。 芝子低下頭,「我一直不知道你對我的心意,直至葉如茵把前因後果告訴我。」 「現在也還來得及。」 「什麼?」 「現在還來得及。」 芝子幾次三番回頭,看不見他,急得握緊雙手。 「你沒有看見他嗎?」 芝子不出聲。 她聽見輕輕的嘆息聲。 啊,這一定是她自己,慶倖已經走了這麼遠,同時又焦慮往後的道路不知通向何處。 她回答:「我會申請助學金,半工讀至商科畢業,做好本份。」 芝子聽到一陣笑聲。 她側著耳朵,細聽可有調侃嘲諷的意思,但是那笑聲是活潑愉快的。 「經天,真正想念你。」芝子說。 但是感覺上經天已經遠去。 芝子醒來,睜開雙眼,看到雪白的天花板,天色已經微亮。 耳畔聽到走廊裡有人說:「為什麼這樣早?」 「心清一點。」 是新來的女傭在說話。 芝子梳洗更衣,先到元東房間去叫醒他,他已經在淋浴。 她在浴室門外說「早」。 他也回答了一聲早。 芝子心情有點沉重,悄悄退出,走到廚房,看到管家、司機已經準備就緒,正把大束新鮮的白色花束搬上車廂。 女傭斟出咖啡。 大家都沒說話。 稍後,元東下來了,穿著黑色西裝,各人上車出發。 山坡面對著大海,芝子蹲下,放下花束。 她默默說:「經天,請你保佑我們身體健康,學業有成。」再也說不出別的話。 清晨,沒有旁人,他們一家逗留了許久,終於,是申元東先抬起頭,大家跟著他的腳步退出墓園。 陸管家發覺雙腿有點麻木,趁人不覺伸手去揉一下。 這時,已陸續有人進來,見到一隊整齊的黑衣人,不禁多看兩眼。 他們上車回家。 周律師在等他們。 「元東,新房子已經準備好,隨時可以搬進去,可要叫人裝修?」 元東答:「交給芝子好了。」 芝子站起來說:「我對美學一無所知。」 周律師微笑,「我推薦助手給你。」 芝子怔住,她一向只以為有才幹的人帶領助手,沒想到不懂的人反而可以用能幹的助手。 只聽得元東說:「不要白色,已經膩了。」 他進書房工作去了。 芝子用手托著頭,「真是難題。」 周律師說:「搬家是好事,重新開始。」 芝子點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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