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明年給你送花來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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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她坐下來,給芝子兩顆藥丸及一杯咖啡。 芝子不問是什麼便吞下去。 「別驚嚇,靜心聽上帝安排。」她按住她的手。 芝子飲泣。 「你休息一會,我還有工作要做,稍後再來看你。」 芝子服了藥,在梳化上盹著。 醒來的時候,看見阿路坐在她身旁。 他去了這半日,看上去像難民,衣褲肮髒,都是汗跡,面孔浮腫,同芝子一般乏力。 芝子睜開眼睛,「經天——」喉嚨炙痛,說不下去。 阿路卻很平靜,他說:「芝子,他捐贈所有器官,心臟指明送給他的小叔,正在進行移植。」 芝子呆住。 「湖水寒冷,他混身肌肉,沒有多餘脂肪,故此體溫迅速下降。他一生喜愛冒險,這種結局,在意料之中。」阿路說。 這時,有人在身後說:「我已通知他父母。」 芝子一看,原來周律師到了。 她靜靜坐下來。 「我去現場看過,灣內平靜無波,不像發生過意外。」 芝子嗚咽。 「這裡交給我,阿路,送芝子回家梳洗。」 芝子舉起手臂,這才發覺自己混身血污,剛才一跤摔得不輕。 周律師的助手已經趕到,芝子點點頭,跟阿路回家。 陸管家的電話隨即到了。「我在候機室,半日可到,周律師已通知我詳情,我最不明白的是,這不過是一次平常潛泳——」她的聲音哽咽。 芝子無言。 她的胸膛像是掏空一樣。 掛上電話,芝子淋浴梳洗,水用得太燙,等到混身發紅才發覺,關上水龍頭,呆半晌,才懂得穿回衣服。 阿路沒有休息,他準備凍熱飲三文治帶給周律師她們。 女傭遞一杯西洋參茶給芝子。 屋子裡靜寂一片,沒有人說話,各人默默機械化辦事。 電話不停地響,誰接聽便由誰回答親友問題。 那個下午,經天的堂表兄弟全部來致哀。 室內有哭泣嘆息。 各人都擁抱安慰芝子,他們都認為她是申經天的未婚妻。 芝子低著頭一言不發。 待他們散去,芝子回到醫院。 半日內她已經消瘦憔悴。 羅拔臣醫生走出手術室,疲倦但神情愉快,「手術成功,病人可指日康復,我期望他過完全正常的生活。」 芝子一陣激動。 「明天一早你可以與他說話。」 「我在這裡等他。」 周律師說:「我們都回去吧。」 她一進申宅便忙著做各種聯絡工作。 芝子輕輕推開經天的房門,奇怪,像是馬上會回來似的:全身鹽花、皮膚金棕,大喊冰凍啤酒在什麼地方。 他換下待洗的襪子成堆在一個角落,傭人還未替他拿到洗衣房,毛巾搭在椅背,一條長褲膝頭穿了個大孔。 芝子呆呆坐下。 椅子上有什麼?一大疊地圖。 重床角放著一大只背囊,裡邊不知有什麼裝備。 人卻是永遠不會回來了。 周律師推開門。 芝子抬起頭來,雙眼無神,漫無焦點。 周律師握住芝子雙手,歎口氣,「元東終於可以活下來了。」 這家人真不幸,非要犧牲其中一個不可。 「這件事,元東還未知道呢,怎樣同他說,也是一個關鍵,任務交給你了。」 芝子垂下頭。 「長輩們不會過來,事情完全交給我們辦。」 芝子看著窗外,忽然吃一驚,原來天還未黑透。 這一天怎麼會這麼長! 「早點休息,還有許多事等著我們做。」 半夜,芝子起床嘔吐,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四肢不能伸展。 她怕倒下來,第二天沒有力氣做事。 你是誰,為什麼哀傷,你不是申家一名雇員嗎,東家的事與你何關? 一清早,大家還是全起來了,周律師預備了黑衣裳,正在分發。 陸管家趕到。 大家都沒有說話,取了衣裳去換。 管家說:「慢著,元東那邊需要人,芝子,你去看他。」 芝子點點頭。 她露出一絲笑容,「帶一小瓶威士忌去。」 他們出門才發覺目的地是同一間醫院,只是申元東在西翼,而申經天在南翼。 到了大門,他們才分手。 申元東仍在深切護理病房。 芝子穿上消毒衣進去。 他還沒有心情喝威士忌加冰,但是睜開眼睛,看到芝子,輕聲問:「沒有同我送花來?」 芝子強笑,「要待明年花開時,才能給你送花來。」 「那麼,你要記住了。」 醫生在一旁,躊躇滿志,洋洋得意。 他的病人可以存活了。 忽然申元東問:「經天呢,經天還在睡懶覺?」 羅拔臣向芝子施一個眼色,芝子支吾一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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