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美嬌嬝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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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一看數目,默不作聲,是,確是地大的銀子。 王妃輕輕走到露臺,低聲說:「我還是覺得你這邊風景好些,想搬過來。」 就外表看,她仍然婀娜美豔,肉體與心靈創傷都似已癒合,若無其事。 但忽然之間,她轉過頭來,伏在年輕人身上,緊緊擁抱。 不知過了多久,她抬起頭,一雙美目黑白分明,她並沒有落淚,只是輕輕說:「我今日搬走。」 年輕人點點頭。 「也許,有一日,我們會在他鄉見面,屆時,你別拆穿我,我也不會揭開你。」 大家身上都帶著碗大瘡疤。 年輕人微笑不語。 她再度擁抱他,並且笑說:「你不是我喜歡的那種型,太英俊了,叫人不放心。」 他送她到門口。 她又轉過頭來,「你要小心,他們,其實都沒有把我們當人看待。」 年輕人悲哀至說不出話來。 她吻別他。 這算是一個好結局嗎,當然是,她揀回一命,又保存了所謂名聲,還有,那張本票的款項,足夠她到任何一個國家去讀書、結婚、成家。 不是心甘情願拿你所有的,去換你所沒有的嗎?交易已經成功,還有什麼可怨。 從事這個行業日久,所見嘴臉多數醜惡,付了錢的人客因有短暫的權利為所欲為,很容易把人性殘酷愚昧發揮到至高狀態。 導演堅持不招待男客:「你們若感到危險不安,至少有力氣可以掙扎逃走,而女子則不能。」 盜亦有道。 李碧如自外回來,一隻手按在他肩膀上。 她笑說:「室內有香氣,你有朋友來過?」 「王妃今日搬走。」 「啊?」 年輕人抬起頭來,「說一個理由,為什麼你要與我去外國。」 她趨近他,看到他眼睛裡,「因為,多年來,只有你使我感覺到,我有肉體存在。」 「這是一個好理由嗎?」 「至佳理由。」她溫柔地伏在他身上。 「那麼,也許明天我應該開始去辦手續。」 她雙目閃爍著喜悅的光芒,「我有移民律師。」 「我有個妹妹可能要去升學。」 「就與我們一起。」 去年還不見有疲倦的感覺,去年遇到不如意事,埋頭苦睡,第二朝已可以渾忘。 但是今年,單是王妃的血,就使他戰慄。 黃昏,她想喝橘子水,他檢查過冰箱,說「我去買。」 「不用麻煩。」 「十分鐘就回。」 天正下雨,燥熱得不得了,可以聽見天邊有隆隆悶雷,下一場麵筋大雨會好一點,不過,要這個都會換上清新空氣已是不可能之事。 這時,大雨已經夾著霍霍的電光傾盆而下。 年輕人想到伏在宿舍書桌上苦讀的妹妹,想到已去世的母親,刹那間思想十分明澄,心中有溫柔牽動。 停車場裡有黑影魅地閃出來,他站定,知道已經中伏。 上次受襲已使他知道不能手無寸鐵,他自褲袋取出彈簧刀備用。 對方一共有二人,年輕人看到地下有影子,醒覺還有第三人,立即閃避,頭顱已著了一記,他頓時金星亂冒,怒吼一聲,撲向前去。 該刹那間他聽見有人尖叫,接著那人機警地開動汽車防盜警報,那嗚嘩嗚嘩尖響使歹徒有所躊躇,即時鼠逃。 年輕人跌在地上,勉力用手撐著跪起來,一臉是濡濕濃稠的血。 他聽到腳步聲,看見一雙玫瑰紅漆皮鞋,然後昏厥過去。 醒來之際,觸目是一室全白。 他看到她一臉焦慮的神色。 「你醒了。」她松出一口氣。 年輕人神情迷茫,看著她,像是想在她臉上尋找什麼蛛絲馬跡。 他伸手去撫摸自己的面孔,知道無恙,可是,用疑惑的聲音問:「我是誰,你是誰,我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她一聽,渾身戰慄,「醫生,」她大聲叫,「醫生!」 年輕人見她慌張到這種地步,在病榻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她怔住,沒想到他剛恢復知覺就會惡作劇到同她開這種玩笑,由此可知他生命力旺盛到何種地步。 她流下眼淚,輕輕伏在他胸前。 他溫柔地問:「發生什麼事?」 「你頭上縫了十多針。」 「看來真要去練武。」 「有人不想你留在此地找生活。」 年輕人想起來,「是你利用汽車警報救我?」 「不,你受襲擊,由司閽帶著警察上門來查問我才知道此事。」 「嗯」 「孝文,我們越快走越好。」 年輕人歎口氣,「有人不喜歡我。」 並且消息靈通,查得他的新址。 不過李碧如有的是物業,她立刻替他再搬一次。 他自醫院出來,回到寓所,整理幾件衣服,就預備搬走。 在電梯大堂,有人同他打招呼。 他一眼便看到一雙玫瑰紅的漆皮細跟鞋,不由得心頭一喜。 接著是一把發膩的聲音,「是你,中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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