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某家的女兒 | 上頁 下頁
四十


  「你想知道什麼?」

  他又走近一步。

  「請你站回原位。」

  他苦笑,嘴角十分苦澀,唇上小胡髭牽動,竟十分吸引。

  但,惡魔沒有面孔,即使有,也一定富有魅力,不然,為什麼魔鬼亦有門徒。

  夏雨退得貼近車子更近一點。

  「夏小姐,請告訴我,洪日……在什麼地方,我需去拜祭,我本想問她表妹,又探聽到她正籌備婚禮,不便打擾,況且,她視我為痲瘋病人,猜想不會見我,我到你寓所打聽,不得要領,故此只得到你辦公室左右等候,但又躊躇開不了口,對不起引起你疑竇不安。」

  夏雨沒想到他有能力把一件如此悲慘的事有紋有路簡單說出。

  夏雨清清喉嚨,「她一早火葬,後事由表妹辦理。」

  他垂頭不語。

  夏雨打開車門坐上鎖實,「希望你我以後不必再見。」

  他忽然說:「夏小姐,你是明白人,我並非兇手。」

  夏雨生氣,「不,你難辭其咎,你是幫兇。」

  她把車駛走。

  一直到家,才伸手摸摸發麻頭臉。

  居然是那麼漂亮的一個男人!

  她開門進屋,程鄉正好捧著一鍋海龍皇湯自廚房出來。

  「快吃快吃,趁熱味鮮。」

  夏雨有點魂不附體,緩緩坐下。

  「怎麼了?」

  「外頭冷,我凍壞雙腳,幫我泡腳按摩。」

  「得令。」

  夏雨一時不知應否把事情告訴程鄉,她維持緘默。

  程鄉看著未婚妻,她臉色灰敗,像受過驚嚇,又似心灰意冷,作為伴侶,他有責任鼓勵她。

  他用溫暖橄欖油替她按摩腳踝腳脛,一邊問:「可是工作人事上煩惱?就要旅遊散心,暫時放下。」

  「我已叫同事隨時用電訊電話傳遞消息。」

  「真是勤工小螞蟻。」

  夏雨苦笑。

  程鄉說:「就要結婚,還不知道住到何處。」

  「他們說,若要每件事都想清楚辦妥當,根本不可能結婚生子,不過是見一步走一步,最要緊有商有量,互相體諒。」

  程鄉笑,「這叫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即是駕駛裝置有衛星導航的房車,上車啟動再說。」

  兩個人哈哈笑。

  夏雨知道如果把停車場事件說出,一定捱罵:「危險你可知道」,「那是什麼人!你明知還與他一問一答做訪問?」 「你應當速速上車駛走」,「我這就與你去派出所備案」,「雇請保鏢」,「蠢女」……

  程鄉會小題大做。

  過兩日,一班人集合上飛機往郵輪總站會合。

  夏雨頭號本事是能睡,無論什麼情況,睡醒一覺,又是好漢。

  她與同事打過招呼,接受祝賀。

  「周子文怎麼還未出現?」

  「他怕熱鬧,不來了。」

  「什麼,他不是婚禮主持?」

  「船長才是主禮。」

  「奇怪,演唱會每場對牢上萬觀眾的名歌星竟會怕熱鬧。」

  「他已退居幕後。」

  「多希望可以見到他。」

  「說不定周子文會乘直升機在海中央降落甲板,給大家一個驚喜。」

  夏雨啼笑皆非,周子文就是不想成為節目一部分,才決定避席。

  看到那只船,夏雨倒是高興。

  原先以為是乘客三五千那種巨型豪華郵輪,什麼七座泳池五個夜總會三間賭場,迷路的話半日轉不出來,但這只船隻載八十名乘客,在今日算是小之又小,專門航行河道,近距離觀看兩岸風光。

  眾人已湧往酒吧。

  傍晚,船駛萊茵河自阿姆斯特丹出發,經德國入列支敦士登境內,眾人已經沮喪:「不回去了」,「原來真有世外桃源,不再回去捱牛」,也有比較樂觀的「快給我添上香檳」……

  翌日船長替程先生太太證婚。

  程鄉看牢穿好禮服戴上假寶石頭箍的夏雨,心花怒放,想到追求過程艱辛,不禁淚盈於睫,這時卻看到夏雨腳上穿的是一雙舊球鞋,不禁破涕為笑,夏雨用手肘撞他叫他嚴肅。

  兩人結為正式夫妻。

  他們把照片傳給夏氏夫婦及留守公司同事。

  程鄉放下心頭大石,喝得相當醉。

  聖泰說:「這樣自在婚禮叫人羡慕。」

  馬利亞笑,「夏雨有上好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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