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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我沿路探訪朋友,先是老教授,再是樂講師,還有大傻大塊頭及大冬瓜,現在輪到你,最後一站去探嘉麗斯。」

  「嘉麗斯做了修女?」

  「是,人各有志。」

  他們兩人不住拍打雙方肩膀。

  許精神喝著咖啡問:「好傢伙,你結了婚?」

  蘇尉文點點頭,「我介紹你認識她。」

  「一定是個美女。」

  尉文大笑,「是,膚淺的我們都喜歡皎潔亮麗的女子。」

  「真替你高興。」

  「你呢,精神,你可有物件?」

  「我還好,我正在約會,陳祖苗怎樣?他用點郵向全世界投訴你並非君子。」

  尉文沒好氣,「他誤會了。」

  精神心想,她一定是個美女,只有那樣的女子,走到哪裡,都有異性如蜜蜂圍住花蜜似團團轉。

  「我接受她給你認識。」

  蘇尉文帶老朋友走進廚房,不見妻子,卻看見那條披肩搭在椅背上。

  尉文問兄弟:「大嫂呢?」

  「下雪了,她出去踏雪。」

  蘇尉文不以為意,他身後的許精神卻雷擊似呆住。

  他認得椅背上的玫瑰手織絨線紅披肩,因是家庭勞作,它獨一無二,花式獨特。

  只聽得蘇尉文笑說:「披肩在此,人卻走了出去,凍破皮。」

  許精神把那一個傍晚的記憶又勾了起來:他靜靜打開門,走進實驗室,反鎖大門,走近長桌,開啟煤氣喉,寬敞空蕩的實驗室裡,一張椅背上搭著這條玫瑰紅披肩,顏色亮麗,似打算陪伴他。

  據說,是披肩救了他,披肩主人不捨得它,才折返尋回,順帶發現了他。

  許精神定一定神,他的聲音微顫,不過旁人可聽不出來,「這條披肩,屬於你的夫人?」

  「是,她叫維元,我有預感,你倆會談得來。」

  王維元,果然是王維元,許精神的雙手無法控制地籟籟發抖。

  許精神努力驅逐多時的憂鬱在該刹那全部回歸,他忽然輕輕拉住朋友手臂。

  尉文詫異,「什麼事?」

  許精神低聲說:「不要打擾她,我只得十分鐘。」

  「什麼?精神,我以為你會留下住宿一宵。」

  「不,尉文,我趕下一班飛機。」

  尉文好不失望,只決愕然,許精神出現的時候,神情愉快,刹時間卻陰霾滿布,決定告辭,這是怎麼一回事。

  尉文體諒朋友,許精神的情緒一向不算穩定,需要容忍,他送精神到門口時已經釋然。

  他這樣說:「有空來看我們。」

  許精神上車開動引擎,自車窗伸出手來與尉文握手,就這樣走了。

  蘇尉文聳聳肩。

  他身邊有人問:「誰,來去匆匆,好似一陣煙。」

  一看,是維元,她溜達回來,頭髮與雙肩沾著雪花。

  尉文揮去她濃眉上白雪,「我們進去吧。」

  維元說:「真懊惱,過兩日要回家了,又得起早落夜上班下班,討厭之至,做人,即使幸運像我們,也十分辛苦。」

  尉文微笑,「那麼,可考慮即時退休。」

  維元又說:「成日在家,那多悶。」

  她順手取過披肩,圍在肩上,玫瑰豔紅襯著她雪白皮膚,十分好看。

  她做了幾杯熱可哥加棉花糖,分給坐在電視機前的大弟小弟,他們回敬一大缽爆穀。

  維元問:「看什麼節目?」

  「發現台研究挪亞如何在短時間內把地上所有動物一對對帶上方舟。」

  維元說:「實質並無可能,人力物力有限,即使核電發動航空母艦,也載不動這許多動物。」

  大弟說:「發現台說可能選擇性帶了二百對。」

  尉文笑,「你們腦筋得轉個彎。」

  小弟詫異問:「大哥你有意見?」

  維元靈機一動,「恩,也許不是動物肉身,可能只是動物的去氧核糖酸。」

  大弟拍手笑,「大哥大嫂思路相同。」

  小弟讚歎;「這樣說來,方舟容積也毋須很大。」

  「可是,即使是採摘遺傳因數標本,也需歷時十年八載。」

  尉文又笑,「不必勞駕挪亞先生。」

  「此話怎說?」

  維元大笑,「誰創造天地萬物?挪亞可以問他要標本呀。」

  「呵,這理論有趣,我會知會發現台。」

  「達爾文門徒或許會有異議。」

  「他們思路不同,他們祖先是尼安陀人,哈哈哈。」

  就那樣,愉快消磨整個傍晚。

  維元掛念獨居母親,她打電話回家。

  「媽媽,我們隔兩天回來。」

  只聼窸窸窣窣搓牌聲,維元忽然放心,母親有伴。

  果然,王太太說:「稍後再與你講,我正搓牌。」

  維元但望老媽蹉跎牌桌,廢寢忘食。

  那邊蘇醫生也接到電話,許精神告訴他:「我已在飛機場。」

  「自己當心,下一站是何處?」

  許精神卻這樣問:「尉文,你們快樂嗎?」

  尉文據實回答:「我們十分幸福,對婚姻生活百份百滿意。」

  「我祝福你們。」

  「精神,可別失去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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