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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元輕輕籲出一口氣。

  「這是他家裡電話號碼。」

  維元道謝。

  她輕輕走下樓,駕車回朋友家,好好睡了一覺。

  翌日,她乘火車往紐約玩了幾天,每日趁有陽光四處購物觀劇逛博物館,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好處,坐在美術館石階門口吃熱狗芥辣掉胸前可以用手一抹算數,沒什麼儀態。

  累了回麻省,維元考慮良久,再去找許精神。

  這次,一個金髮女開門出來問:「誰找精神?他在醫院接受隔離。」

  維元驚問:「他受感染?」

  「不,例行公事。」

  兩個女生異口同聲問:「你是他同事?」

  金髮女答:「我是他師妹,你呢?」

  「我是他表妹。」

  兩個人都笑了,她比紅發女友善,請維元進公寓喝咖啡。

  維元只關心一件事:「精神,他快樂嗎?」

  「他沒問題。」

  「他快樂嗎?」

  金髮女凝視維元,「你是精神的EX。」

  維元不禁笑出來,「不,我只是他表妹。」

  金髮女籲出一口氣,「他很愉快,但是你知道精神,他神情總有抑鬱。」

  輪到維元問:「你是女友?」

  金髮女搖頭,「我喜歡嘻哈大笑型男友。」

  她取出自製巧克力餅乾招待客人。

  「誰烘制這些餅乾,好味道。」

  「精神有時間做各式餅乾減壓,香聞十裡,深受大家歡迎,你沒吃過?」

  維元把所有餅乾帶走。

  「有無留言?」

  維元搖頭,「沒有,不用說我來過。」

  「你的確是他的前女友吧。」

  維元笑笑,「我是表妹。」

  她走了。

  知道許精神身體健康學業進步已經足夠,她此行目的已經達到。

  維元一直覺得她對他有若干責任。

  回到朋友家看到有人在地庫門口等她。

  那人微笑,「維元,是我。」

  晶亮頭髮,筆挺西裝,他是施國禮。(又一死纏爛打之人)明敏的王維元一看見他,就知道她的工作也許做不長。

  施氏以為,千里迢迢到外地會得打動女性,可是如果人家不喜歡他,感覺更加突兀。(其實維元自己也是,但喜歡與否,讀者知)維元大方地說:「請進來喝杯茶。」

  施氏大喜過望。

  他渙渙透露對王維元的好感。

  「維元,我是主考人之一,你記得嗎?」

  不,維元不記得。

  「我是英國華僑,家人都在李斯城,家父開雜貨店,女同學都同我討陳皮梅吃。」

  維元微笑。

  這些都是上一代的故事,那時的留學生都渴望吃到陳皮梅嘉應子,今日,留學生一年來回家裡兩至四次,並不稀罕這些。

  他已經五十歲,即使立時三刻結婚生子,子女在十歲八歲之際,他已退休,即使不虞經濟,一個男人,老耽在家中,到底異樣,況且,日子久了,他會問年輕的妻子,她每天去過什麼地方。

  「明年度政府……」

  維元沒聽進去。

  同事們都知道與他同級的盧月卿及林珠兩個女士對他好感得不得了,他們才門當戶對。

  維元暗暗打一個哈欠。

  「……晚上可以吃飯嗎?」

  「啊,」維元答,「我的起程往加州。」

  「我陪你。」

  維元知道已經到了攤牌的時候,她輕輕說:「我男友一家在等我。」

  施國禮臉歪曲了一下,他無言。

  在那一刹那,他露出老態,垂下的頭頂露出白髮,背部有點佝僂,他疲倦了。

  維元送他出門口。

  他還想作一個大方一點的表示,可是維元比他更累,她已經關上大門。

  很多人以為說不最容易不過,但是凡說過不的人都知道,拒絕更會累壞人,那是精神上極大負擔。

  維元揶揄自己:王小姐,你是一個那麼擅計算的人,難怪喜歡心中只有清風明月的人。

  回答家的第二天,她便回公司主動求調。

  施氏兩個星期後才滿面春風地回來,身邊帶著新婚妻子一位麥小姐。

  大家訝異,「原來施先生此行是秘密結婚。」

  維元心中放下一塊大石,她可是一句話也不敢說,免遭殺身之禍。

  維元以後都沒再見過施氏。

  梢後,她接到一張喜帖。

  王太太探過頭來問:「誰?」

  維元把那考究的米白色毛邊信封拆開,細細讀了一會。

  「是祖苗,祖苗結婚了。」

  王太太發呆,跌坐在沙發上。

  「真替祖苗高興,那麼快找到物件。」

  王太太失聲,「你呢,維元,你也要加倍努力呀,你可別再吊兒郎當的好不好。」

  維元訝異,「親愛的母親,這不是一項比賽,我何用急起直追?」

  王太太頓足,「維元,是媽媽不好,家庭教育不嚴,我沒告訴你,整個人生由十歲至三十歲就是一場賽跑。」

  維元斟一杯柑橘茶給母親。

  「維元,做好功課找到工作就該成家立室了,這三樣功課欠一不可,否則後果堪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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