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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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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施國禮,未婚,年紀卻不小,四十老幾,頭髮梳得晶亮,每天穿筆挺西裝上班,襯衫領子白得耀眼,配著顏色得體的領帶,像是去喝喜酒。 上班三個月來維元正眼不敢看他。 她不知道他最喜歡注視她雙手,真是玉手:雪白肌膚,纖長手指,淺紅天然指甲,使人有握住親吻的衝動。 稍後同事問:「施氏說什麼?」 「他批准我假期。」 「維元,他喜歡你。」 「沒有的事,你們別胡說,這裡是辦公室。」 另一個同事說:「他條件的確不錯,卻是老一脫的人,年紀太大。」 「四十六歲算是盛年。」 「一次戶外活動,他穿件短袖襯衫,沒扣上領子,你可以清晰看到他雪白的胸口,咦,與面孔兩截色,他永不外出曬太陽,可怕。」 維元嗤一聲笑。 「他與我爸同年。」 「施氏在那些中年未婚女士堆裡挺受歡迎。」 「可是,他喜歡的人不喜歡他,喜歡他的人他又不喜歡。」 年輕而殘忍的標緻女人嘻哈大笑。 這一次坐長途飛機,維元覺得有點吃力。 她欷欷兼惆悵,什麼都有第一次,忽然之間,脊椎不似十五六七歲時,可以毫無問題自然對折,蜷縮在狹窄經濟客位裡,迅速安然入睡。 這一次,她不知如何安放雙腿,三個小時後,膝蓋開始發軟。 維元只得站起來,走到艙後取飲料。 她看到艙後有少男少女擁吻。 服務員笑說:「羅密歐與朱麗葉。」 維元脫口問:「是荷爾蒙激素,還是愛情?」 她要一杯啤酒,喝罷,總算打了一個盹。 做夢看到有人伏在桌子上,一室煤氣味,她大驚,走向前,拍那人的肩膀,那人翻倒在地上,維元看到他的面孔,卻是滿臉鮮血的于申一。 維元落下淚來,她輕輕說:「申一,你太不謹慎,你叫親友傷心欲絕。」 服務員把她推醒,「小姐,我們快抵達目的地了。」 十多小時航程,都沒有男生向她搭訕,這也是第一次。 她們嫌人老,也許十七八歲的少年也嫌她們太過成熟。 維元在機場租了一輛車子,駛往朋友家,她租住友人家地庫,地方比酒店寬敞。 維元淋個熱水浴,換上乾淨衣服,便照著一個教會地址找許精神。 牧師太太很客氣,「呵,是精神的朋友,精神剛搬走,這是他的公寓地址,這位同學,你有空來做禮拜。」 維元又匆匆將車子駛往大學區。 千里迢迢,她尋找什麼呢? 她希望找到一個人,他除卻名利之外,雙眼還可以看到其他景象,像「春節早早萌芽的是早見櫻」,或是「衣食豐足之後能仰望藍天白雲是種享受」,或是「嬰兒是上帝傑作美工」等…… 可是放眼看去,她見不到那樣的人。 機構裡滿是為了升一級半階,煩得白了頭的男同事,時時擔心每年如果不出外旅遊會遭人看不起,又忐忑不安女大學學費著落,每日愁眉苦臉,寄情互相排斥中傷,相由心生,外貌漸漸委瑣。 維元比較原諒女同事,一直到最近,人們對子對女的教養全然不同,置玩具給男孩,挑飛機吉普車積木,送女孩,是一套櫥具或一只有衣服更換的洋娃娃,自幼訓練,玩飛機的未必能飛出環境,可是見慣玩偶有裙邊紗衣,少女們自然心動。 維元感激她老媽自幼給她穿中性的水手裝,還有,書本以外,全屬奢侈。 王家特別多地圖,王先生攤開十七世紀歐洲地圖給小維元看,與廿一世紀衛星地圖比較:「維元,你選擇哪一個世界?」 一個捨得抬頭找北斗星的人,一個氣定神閑懂得在家中大理石桌面作水果糖的人,一個懂得愛情友情親情的人。 維元長歎口氣。 大學區到了,她停車逐家逐戶找過去。 只見學子三三兩兩放學捧著書本背著背囊朝她走來,大都不修邊幅,可是朝氣勃勃,有幾個女生穿著紅色細跟鞋,超短小裙子,被男學生嘲笑:「女士們,你們快抵達目的地。」 女生轉頭佯嗔:「那是什麼地方?」 「紅燈區。」 男生立刻被人追著來打,維元看得樂不可支咧開嘴笑。 五樓高公寓在樹蔭小路,沒有電梯,維元爬樓梯走得肺部像是要炸開來,不幸,非得好好開始做運動不可。 她照著門牌按鈴,意料之中,良久沒有人應。 這時對面有人開門出來,「精神不在家。」 那女孩一頭紅發像燃燒一般。 「精神跟教授到路州一間醫院去研究一種急速傳播細菌。」 啊。 「你是他什麼人,我幫你留訊息。」 維元問:「可以找得到他嗎?」 「醫護人員與病人一併隔離,工作緊張,你若沒有要緊事,最好不要打擾他。」 紅發女像是鄰居非常熟稔,仿佛認識大半世,而維元知道,許精神在這公寓裡,不會住得超過一個月。 果然,紅發女坦白說:「事實我也沒有他聯絡號碼。」 這時,管理員走上來,喃喃說:「這層樓梯遲早殺死我。」 他拎著郵件,用鑰匙開了許精神那間公寓大門。 他轉頭來,「誰找小許?」 維元笑著站起來,「我是他表妹。」華人一表三千里,無可厚非。 「他說不定幾時回來。」 自門縫看進去,公寓收拾得十分整潔。 「真不巧,主人不在,我不方便給你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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