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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由自主拉開車門坐上去,陳祖苗喜出望外。

  車子駛離停車場。

  隔一日,王維元去面試政務公務員職位。

  她一進會議室,面試組便在心中喝一聲采。

  不用開口,五位長官以齊齊給了最高分數,九十八、九十久、一百。

  只見王維元容貌白皙秀美,苗條身段,鎮定言談有紋有路,加上一紙榮譽大學文憑,真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

  一致即時錄取王維元。

  一位即將退休的女高官歎口氣說:「人家喂女兒吃什麼,有這樣好成績,羨煞旁人。」

  另一位附和:「照說:孩子們過了十八歲也就看自己能耐了,哪些父母會有能力盯著子女讀醫科或是讀建築呢,都靠自己爭氣,是龍是鳳,還不是全憑個人努力。」

  「人家有福氣。」陳祖苗來接她,送上禮物,「祝你面試成功。」

  維元打開盒子,見是一隻鑽表,笑著還給他,「這些,我自己都有,我媽媽自幼就同我說:不要收任何人一分一毫,不得問男性索取任何物質。」

  「嘩,驚人家教。」

  「你請我一客香蕉船霜淇淋吧。」

  維元邊吃邊問:「你那個許精神,在美國安頓下來沒有?」

  「暫住牧師家裡,正找公寓。」

  「他以前可是讀普通大學?」

  「咦你怎麼知道?」

  「我也是普大校友。」

  陳祖苗並不笨,「我明白了,你聽過他的事。」

  維元承認:「那件事流傳很廣。」

  陳祖苗答:「的確有那樣的事,那傻子太重視感情,一時想不開,現在沒事了,每道烏雲鑲著銀邊,最後一個學期,他有頓悟,發奮勤學,終於被他考進理想學府進修。」

  他沒事了,但願如此。

  「他很後悔,希望這件事會隨著日子淡卻。」

  維元說:「恐怕不行,大概會隨著普大成為傳奇。」

  「精神真慘。」

  維元試探問:「你可知詳情?」

  他搖頭,「他只說,當時已無意識,可是,聽見天使叫他名字。」

  維元忍不住低聲說:「傻子。」

  「他有記憶,他說天使手中握著紅色勝利旗幟。」

  什麼?維元發狀,紅色旗幟,呵,當時她手裡抓著玫瑰紅圍巾。

  「他現在很好,我們都知道他不會再犯。」

  天使,紅色圍巾,意識……

  維元發怵,沒發覺紅色跑車像箭那般射出去,年輕人都喜歡速度。

  他每天接維元下班,風雨不改,同事們都知道那輛紅色小跑車會在停車場等王維元,她不用日曬雨淋。

  半年後一個大雨天,她回到家,發覺氣氛異樣。

  傭人見小姐回來,斟杯熱茶給她,接著去叫太太。

  王太太出來了,神情不安。

  「媽媽,什麼事?」

  王太太忽然落淚。

  「我知道了,」維元吃驚,「是爸爸有外遇。」

  「不不,你先坐下。」母親握著她的手。

  這時,雨下得極大,像固體打到玻璃上,啪辣辣響。

  「維元,你還記得申一吧?」

  「于申一什麼事?」

  「他今日下午駕車失事,先撞向山邊,再翻到對麵線上,與巨型貨車相撞,當場身亡。

  維元霍一聲站起來,腦海一片空白。

  王太太嗚咽,」最可怕的是,他身邊坐著女友,救護人員趕到時她還有氣息,稍後失救。

  維元呵地一聲,明白母親驚恐的原因。

  「維元,那可能是你,倘若你不與他分手,坐在他身邊的就是王維元。」

  維元握緊母親的手,「媽媽,那不是我,我就在你面前。」

  「維元,以後我不准你乘坐任何一駕跑車,你自己置一輛老實吉普車當交通工具。」

  「是,是,沒問題。」

  「維元,你與申一併無任何關係,這件事,你只當不知。」

  「那怎麼合禮。」

  王太太提高聲音,「維元,此事我說了算。」

  「我完全明白。」

  王太太雙手一直顫抖,一額冷汗,維元請來醫生。

  家庭醫生看著維元,「你呢,維元,我給你也開些藥。」

  第二天一早,本地新聞第二版上有小小車毀人亡圖文,兩個年輕人過早地離開世界。

  維元親手提著白色花籃到教堂,坐在最後一排。

  那日仍然大雨,阿熱帶雨季一開始便抵死纏綿(喜歡師太這句),非把整個都會泡進水裡不可。

  沒有人看見她,維元祝于申一安息,她輕輕退出教堂。

  教堂下一個時段舉行婚禮,工作人員正忙著把粉色玫瑰、康乃馨及牡丹花捧入裝置。

  維元站在教堂門口,徘徊一會,才悄然離去。

  她約了女同事喝下午茶。

  見了面大家都抱怨再漂亮的鞋子也全毀在雨季裡。

  忽然有人說:「嫁個有錢人也好。」

  沮喪的感慨此起彼落,「這個時節賺百萬都難,何況一千萬或是一億。」

  「維元有一億家底,如不,她男友家也有。」

  「別說我,講些別的。」

  座中最能幹的同事說:「前些日子我去參觀一個難得的印象派名畫展,其中有一幅夢納的荷花池,那光與影讓我凝視良久,隔了一天,男友送我一份禮物。」

  「多麼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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