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靈心 | 上頁 下頁


  「真不像——」周子允沒說下去。

  暑假,豆苗準備行裝,到美國東岸讀書。

  周家有客人來訪。

  豆苗一聽見門鈴便抬起頭說:「是卞太太。」

  果然是斯文秀麗的卞太太。

  豆苗知道她來意,她對卞太太說:「我已準備妥當,外婆答允你的事,我會遵守。」

  「謝謝你,周小姐。」

  豆苗與母親阿姨一起出發。

  一抵埠,子駒把行李交給豆苗,便去逛名店,豆苗拉住她:「把護照及支票也給我們保管。」

  子駒迫不及待地奔出去。

  周子允說:「你看你阿姨還似小女孩。」

  「有精神寄託是好事。」

  她們回酒店打點一切,子允淋浴小睡,忽然之間子駒氣急敗壞趕回,原來她被扒手竊去所有信用卡。

  豆苗早已有數:「立即報失,幸虧護照及旅行支票全在我們處。」

  子駒的手袋被割開一大條縫子,懊惱之極。

  「豆苗你有靈感,為什麼不早說。」

  子允說:「你聽過誰的話。」

  子駒卻認真:「我會相信豆苗。」

  這時有人敲門,原來是卞太太找到酒店來。

  「豆苗,你與卞太太走一趟。」

  卞家屬高級住宅區,一街都是保養極佳的老房子,庭園深深,從樹木中可以看見靜寂的私家路以及一角屋頂。

  居住環境高下靠實力,不能光說不做。

  才下車,穿制服的女傭便來啟門。

  卞太太收斂笑容:「周小姐,請你幫忙。」

  管家擺好茶點退下。

  豆苗試探問:「最近可有發生什麼事?」

  「鄰居外國人的小孫兒來探訪,說有一個華裔哥哥教他在後園打籃球。」

  「白天還是晚上?」

  「白天,下午四五點鐘,尚有陽光。」

  「我可以做什麼?」

  卞太太忽然淚如雨下,她明顯比年初憔悴,豆苗惻然,她輕說:「我到處走走。」

  她看看時間,下午五點,夕陽無限好。

  大宅一貫比較陰暗,卞宅也不例外,她走進二樓卞偉奇的房間,只見佈置同他在的時候一模一樣,一桌一地的書籍,以及許多精緻模型汽車。

  豆苗拾起其中一部小跑車:「就是這輛車吧,撞上電線杆,折為兩截,你也太任性了。」

  房間通向私人露臺,她推開窗戶,看到鄰居正在髹刷外牆,一個年輕工人站在鋁架上起勁工作。

  豆苗揚聲:「教孩子打籃球的是你?」

  那人轉過頭來,濃眉大眼,是個華裔青年。

  他看見豆苗驀然在露臺出現,嚇一跳,幾乎摔下棚架。

  「站好,小心!」

  「你是誰?」

  「我是卞家客人,有小朋友說,你教他打籃球,當真?」

  他放下油漆刷子:「左鄰司徒家的小孩?是。」

  豆苗松一口氣,原來真有其人,可見卞太太疑心生暗魅。

  那年輕人回過神來,繼續油漆,他工作服上寫著「學生油漆社,精工、價廉」字樣。

  豆苗還想打聽幾句,一個穿紅色短袖上衣的金髮少女捧著冰茶及松餅出來招待那年輕人。

  她也看到了豆苗,有點敵意,故意大聲對男友說:「隔壁屋子鬧鬼,你要當心。」

  豆苗不禁生氣,她說的並非好事,決非閒談題目。

  但豆苗一貫忍讓,她一聲不響地退回室內。

  這時,太陽下山,陽光已經消失,室內暗了下來。

  豆苗坐在椅子上,忽然覺得有人與她說話。

  她轉過頭來,那人問她:「你看得見我嗎?」

  豆苗搖搖頭。「但是,」她輕輕說,「我知道你是卞偉奇。」

  「你猜得不錯,你為什麼來我家?」

  「你母親,她一輩子擔心你。」

  「母親們都是一個樣子。」

  豆苗鼓起勇氣:「你害怕,是不是,所以你回家來,留戀不走,卞偉奇,你這樣做對你媽十分殘酷,她的創傷不能癒合,她不能從新開始,你於心何忍。」

  這次,豆苗感覺不到答案。

  她抬起頭輕輕說:「你祖父母正在那邊月臺上等著你,你不會寂寞,來日,母親亦會與你相會,屆時,你到月臺接伊,母子又可團聚,請放下這裡一切。」

  豆苗似聽到哽咽之聲。

  「她是你母親,她感覺到你仍在屋內,她寢食不安。」

  「我明白了。」

  「請你放下,離去,有什麼我可以幫忙?」

  「我的女友,她一直內疚。」

  豆苗點頭:「她叫餘月明,住在超西路三百號,我會開解她,你可以安心離去。」

  「我對不起母親。」

  「她已經接受了事實,給予時間療傷,她會得生活下去。」

  豆苗覺房間裡氣氛漸漸平靜,終於回復正常,這時一隻紅胸鳥吱喳一聲自露臺邊飛過,豆苗睜開雙眼。

  卞太太聲音傳來:「周小姐,周小姐,」她找上樓來,推開房門,開亮燈,「周小姐,你在這裡。」

  她坐在床沿,看著豆苗:「你進來這麼久,可有發現什麼?」

  豆苗詫異:「我進來多久?」

  「已有大半個小時。」

  有那麼久?感覺上只似十分鐘。

  「你發現什麼?」卞太太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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