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襪子之旅(38)_亦舒

三十八

　　「這年余她與女友住在另一幢屋子，我倆隻在公開宴會場合才一齊出現。」

　　啊安排得十分妥善。

　　「在專科醫生協助下，她已懷著孖胎。」

　　可信深深訝異，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諳精算的人，那還是一個子細小貌不驚人女子，太震撼了。

　　樂政這個神算子碰到比他更厲害腳色。

　　本來可笑，可信反而深深悲哀，這種事，入耳都覺齷齪。

　　「她父母高興到極點，徵求我家意思，希望最少兩個孩子其中一個可以從母姓。」

　　這奇特故事與言可信無關，為什麼對她訴苦，他有何企圖？

　　她愛莫能助。

　　終於可信發表意見：「不如兩個孩子都隨母姓，以免產生偏見。」

　　「可信，你請聽著，合約裡，卻沒有一題不准我擁有女伴。」

　　可信一怔，這倒是公正慷慨。

　　「可信，我知你最能保守秘密──」

　　電光石火之間，可信明白他的來意。

　　她霍一聲站起，推跌椅子。

　　「你聽我說，可信，我一向愛你，我倆可以不按俗例開心一起生活──」

　　可信把大門拉開，恭請他離去。

　　「你想想，可信，再給我一個機會。」

　　可信幾乎朝他敬禮。

　　她只希望他速速離開。

　　樂政無奈走出大門，忽然比進來之際矮了好幾吋。

　　關上門，可信鬆口氣。

　　不認得了，竟變成這樣：只當自身是宇宙中心，別人活該犧牲成全他荒謬需求。

　　稍後可頌一身酒氣來陪可信。

　　她請妹妹先淋浴後說話。

　　可頌只說一句「看不出來」。

　　「看不清狼披羊皮，抑或羊披狼皮？」

　　「人心如此險惡。」

　　「相處三年，竟不知對方是一個如此奇怪的人。」

　　「他都想好了：各自各生活，她得到承繼權，他得到酬勞，他其實沒有受騙，他想擺佈人家，反受人操控。」

　　「強中自有強中手，賣身不可行。」

　　「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

　　「果然，怪起社會來。」

　　樂政不愁找不到女伴，他已有條件開出條件。

　　他竟第一個想到言可信，不知是可信的成功抑或失敗。

　　那晚可頌沒有回家。

　　父母找人，「可頌在我處睡著」，母親不信，一定要聽到她的聲音，可頌含糊說：「媽，放心，我已是江湖厲害殺手──」

　　第二早可信約見舍監。

　　「想轉換環境，請替我安排宿舍。」

　　舍監說：「我們早勸你住宿舍，獨身女子有個照顧，你卻嫌人多臉熟，這次難得改變主意，我替你找一間三面單邊，陽光充足文昌位，舊居可打算出租？我有親戚是年輕無孩夫婦。」

　　可信把門匙交出讓他們參觀。

　　她搬家不是為著避開樂政，她不該叫他進屋，現在，只覺公寓有股醃臢味。

　　她辦事效率一級，很快帶著簡單行李走進宿舍。

　　舍監沒話講，居住單位在二樓，對牢草地，窗外有棵婆娑影樹，正開著一樹頂血紅色花朵。

　　敦亮參觀後輕輕問：「搬進宿舍是為著親近我嗎？」

　　可信微笑。

　　可頌卻說：「白牆上如掛一個十字架，就是修道院房間，竟一點私人物件也無。」

　　這時可信正把照相框子一一擺出。

　　可頌說：「這才比較有人氣。」

　　稍後，出版社找言可信。

　　編輯等她，把可信那本遊記第一版雙手奉上。

　　可信把冊子按在胸前一會，才緩緩打開。

　　「預期銷路可達五千。」

　　可信張大嘴，有點氣憤，又覺意外，像是一個母親忽然聽到有人說她孩子長得醜。

　　編輯啼笑皆非，「你以為能銷出多少？」

　　可信索性答：「五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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